第十一章

“世子爺千萬不要因此傷神。”藍田趕緊讓人來收拾地上的殘片,自己上前勸道,“溫姑娘福運綿綿,說不定能躲過這一劫,單單只是陪同必格勒王子賞花罷了。”

齊微明看向藍田,他因酒氣上頭,眼白橫著幾分血絲,“你當是話本傳奇?”

藍田被說的啞口,他本也是試著安慰,見世子爺這般情緒,竟是有些不敢開口。

齊微明冷笑一聲,似是準備拿酒,伸手卻沒有摸到酒壺,這才想起酒壺早已被自己砸碎了。

他長長嘆了口氣,閉上眼——事到如今,溫凝,是不可能再娶了。

皇帝早就默許了韃靼人為所欲為,必格勒想做什麽做不到?

溫凝人就在宮裏,同為男子,那必格勒看向溫凝的咄咄目光中暗含了多少勃勃欲念,他能看不出來嗎?

溫凝有多招人,他是最明白的。

這幾日,不乏世家姑娘主動獻殷勤,寥寥慰藉他的心,可這些庸脂俗粉哪裏及她半分?

她根本不必用那些勞什子的香料,只需輕輕一笑……便能勾動他所有的欲念與情愛。

可如今,陪同必格勒賞花之後,她便已經是“不潔”女子,再也做不了他的妻。

齊微明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他眯著眼蹙眉,腦子裏情緒萬千。

養了這麽多年的未婚妻子,不可能這樣平白送人,正如那日在祠堂跪著時,父親與他語重心長說的那些話。

——事已至此,不如為自己,多做些打算。

微風吹動池水,撩起陣陣漣漪,齊微明面容冷淡疏離,眼眸滿是痛苦,藍田看著自家世子爺如此神情,明白世子爺這回是當真傷心了。

自小到大,世子爺對溫凝姑娘的真心都是獨一份兒的,他全都看在眼裏,哪裏有什麽別的女子,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其他各家公子們早早有了通房丫頭,有的甚至養了外室,可世子爺卻不一樣,他心中只有溫凝姑娘一個。

藍田不由得替世子爺心酸不已,趕緊勸道,“世子爺,身子要緊。”

他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食盒,想遞上前,又有些不太確定世子爺的意思,遲疑著猶豫著,卻聽齊微明聲音冷淡。

“拿去倒了吧。”齊微明瞄了那食盒一眼,“食盒洗幹凈替我送還,對她道謝。”

藍田心中一驚。

“那周姑娘問起……怎麽說?”

“便說我憂思過度吃不下,但還是嘗了一些……日後自己動動腦子,這些回話,還用我教嗎?”齊微明略帶厭煩的擺了擺手,“退下吧。”

“是。”藍田惶恐拿走了那桌上的食盒。

“等等……”齊微明忽然叫住藍田,蹙眉半晌,道,“去拿紙筆來。”

……

“寧寧親啟。

這幾日,酒醉夢海,常夢及幼時天真無邪,青梅竹馬兩無猜,如今,時過而不可還也。

世事難料,天命不可違,獨留寧寧一人在宮中受苦,心痛如刀砍斧剁。

吾願為你拼盡性命,也願為你放棄一切。

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等,與你相提,皆是過眼雲煙。

不若帶你去世外桃源,避世耕田,男耕女織,從此幸福一生,寧寧若願意,吾定不負你。

吾拼盡全力,求得閉門羹無數,齊府溝通之官僚,眾人各掃門前雪,無人願出頭。

若有溫將軍舊部聲援,便還有一線希望。

寧寧若有其他法子或相熟之人,一定告知於我,我定想其他辦法,救你回來。

齊昭言。“

溫凝猛地將手中的紙擰成一團,掐在手心。

他居然還沒有放棄?

她著實有些意外,此事難如登天,他這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飛蛾撲火一般……

溫凝垂眸,心情復雜。

感動是感動的,可她仍舊殘存著一些理智。

信中說“若有溫將軍舊部聲援,便還有一線希望”,感動在看到這一句時戛然而止,溫凝緩緩冷靜下來,想到自己那些叔叔們。

溫將軍舊部當然是有的,而且不少。

可若讓他們浮出水面為自己拼命,那是溫凝萬萬不能接受的。

溫凝皺眉沉思,卻聽門外傳來敲門聲。

她迅速將那信放在蠟燭上燒成了灰燼,擡眸問,“誰。”

“姑娘,是我。”晴月的聲音清脆,“外頭的公公問,您要不要現在回話。”

溫凝沉吟片刻,聲音有些微啞,“就一句,不必拼命,只求他平安。”

晴月依言傳了話出去,外頭的公公似乎有些不解,問了好幾遍,“就這一句?”

溫凝沉默著,心中卻有些鈍痛。

不是不相信齊微明,而是不敢有任何期待,齊微明現在為她已經做的夠多,她一個受損便罷了,再連累一個又何必。

而且……

齊微明買通的宮人,將信送到溫凝手上時,溫凝便懷疑這信已經被人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