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陽光正好,湖心亭時常有風,水池中有細碎的波光粼粼躍動,光鱗閃耀在湖心亭的邊角。

“幼時喊姐姐,不是喊得很順口嗎?”他的話中像是帶有笑意,可那笑意卻晦暗不明,似有似無,就像隔著一層淡淡的輕紗,仿佛能看清,卻又令人捉摸不透。

溫凝呼吸有些不穩,再也維持不了原本不動聲色的模樣,下意識便擡頭,略有驚愕的看著他。

他五官卓越精致,是一等一的好相貌,與齊微明低調雅致的清俊不同,蕭雲辭是極富攻擊性的,奪人心魄的耀眼。

看到他近在咫尺的面容,這一瞬間,幼時的回憶便如水流般湧入溫凝的腦海,裝載了無數記憶的封閉陶罐仿佛在這一瞬間被揭開了封貼。

那時候溫凝還是六歲的黃毛丫頭,一次去齊國公府做客時,看到齊微明的身後跟著一個披頭散發的孩子,比齊微明略高一些。

那孩子像是剛沐浴之後,長而烏黑的頭發如絲緞,帶著幾分水汽披散在肩頭,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耀眼的仿佛清透的玉白翡翠,一雙眼眸如黑棕色的寶石一般奪人心魄,讓人想湊近,想撫摸。

“哇,這個姐姐好漂亮呀。”溫凝年幼,發自內心贊嘆道。

一旁的仆從卻低聲笑了起來,齊微明也嘲笑她道,“寧寧你的眼神比我還差。”

她一怔,卻見那個“漂亮姐姐”聞言臉色已經變了,眼神頗有些復雜的看了她一眼。

溫凝雖年幼,也能看懂氣氛,可她看不懂周圍人的笑意……怎麽了,難道這個姐姐不好看嗎?

正當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卻見那“姐姐”三兩下將頭發束起,露出幾分銳利的下頜骨,視線盯著她,仿佛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溫凝裂開嘴,笑著誇贊,“這樣更好看了姐姐!”

她現在想來,當時應當是蕭雲辭長到那麽大最為無言的一刻。

當時蕭雲辭並未解釋,在齊微明的笑聲中與他們混跡了一個下午,一直十分沉默,視線卻一直纏繞在溫凝的身上。

直到溫凝即將離開齊府,轉身跟“姐姐”說再見時,卻聽“姐姐”第一次開口,聲音如翠玉擊石,用看傻子般的目光看著她,“下次叫我蕭雲辭……哥哥。”

溫凝宛如晴天霹靂,愣了許久才恍恍惚惚的離開。

在發生那件事之前,她還是很敢於粘著蕭雲辭的,甚至經常叫錯也不改口,蕭雲辭總是用頗為無奈的眼神看著她,然後露出笑來,說,“乖,叫哥哥”。

直到後來那場噩夢……她便再也不敢隨意造次,心中對他心存敬畏。

那敬畏存著存著,直到他被封太子,高高在上生殺予奪,再也不是她能接近的存在。

溫凝想到那些過往,臉上燥熱,心中惶恐,立刻垂下腦袋輕聲說,“幼時不懂事,冒犯了殿下,請您恕罪。”

蕭雲辭垂眸看著她,她個子只到他胸口處。

明明是最好的機會,她卻只字不提關鍵,只拘謹的站在原地,小心翼翼說些旁枝末節。

這仿佛是在回答他的問題……幾年不見,確實生分了。

他眯眼看著她,沉靜半晌,聲音已比之前淡漠不少,“何事,說吧。”

溫凝急忙從袖中拿出那張絲絹,恭恭敬敬的雙手奉上,“昨日侍女來東宮討東西,誤拿了殿下的帕子,思來想去,臣女還是當面道謝為妙。”

蕭雲辭沒有接她的帕子,卻回身坐在了桌前,手指微動,將茶端上小爐,繼續烹茶。

溫凝見他如此,反而覺得應當,仔細上前兩步,將那帕子恭恭敬敬擺在了桌上。

帕子疊得齊齊整整,在他面前卻仿若無物。

“賞花宴上,殿下幫助……“她接著說,可話還未說完,蕭雲辭便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語,“微末之事不必多說。”

溫凝閉上了嘴。

壺中的茶已過了火候,蕭雲辭未管,任茶繼續在壺裏待著,有點生烹火煎的意思。

“昨日侍女來要了不少東西,殿下應當不知……”溫凝接著說,卻再次被打斷。

“今日已知曉,東西挑揀過了,會有人送去。”說完這句,蕭雲辭目光落在她身上,顯然在看她的那身衣裳。

溫凝耳根一紅……她原本還想拒絕,可她身上還是昨日那身,她實在是沒有衣裳可換。

蕭雲辭挪開目光,“拿去用便是。”

“多謝太子殿下。”溫凝感激應道。

她想了想,還是開了口,“太子殿下,還有一事,臣女鬥膽……”

蕭雲辭聽到這句,終於拿下那快要被燒裂的壺,放在了面前,淡淡看了她一眼。

他氣定神閑,仿佛她所說什麽,都在他所料。

蕭雲辭手指一動,端起壺,將濃郁的茶水倒入瓷杯。

“說。”

“臣女在宮外多年,對宮中情況多為不解……太後她老人家,可容臣女去打擾探望?”溫凝試探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