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〇五回

“平身吧”,聖帝隨意揮了揮手,喚入外間侍立的宮侍,“去查查那架琴是誰獻給寡人的,杖笞四十”,宮侍答應著,飛快的退了下去。

見一笑怔住,聖帝微笑著示意她坐下,“白日裏聽說你將鎮南王妃氣得投水自盡——你和她之間的仇怨,怕是由來已久了吧……”,一笑定了定神,開門見山道,“恕臣魯莽,陛下將臣召來,不是要談鎮南王殿下的事情嗎?”

“你總是那麽心急”,聖帝慢條斯理的立了起來,“也罷,遲早要讓你們見上一見的。”

聽到通傳之後,典獄迅速的奔了出來,“見過聖帝陛下……”,聖帝沒應聲,借著甬道一側昏暗的油燈饒有興味的看著忽然停下的付一笑的臉,“怎麽,不想見他了?”

付一笑僵硬的立在那裏,天生的夜視讓她輕而易舉的看到了盡頭兩道鐵柵後倚墻而坐的夏靜石,已看不出是臟汙還是血跡的斑駁白衣,印象裏永遠一絲不苟的束攏的黑發也散亂成縷,半掩著他瘦削的臉頰和那雙……他竟是醒著的!!

見一笑沒有回答,聖帝好奇的踏近一步想要看清她的神情,幾乎同時,甬道盡頭傳來了夏靜石低沉的聲音,“你來了”,聖帝的注意力頓時被他吸引過去,不及應答,付一笑已發足朝前奔去,“殿下……”

刹那間,黑沉沉的牢房內只剩下付一笑奔過甬道的嚓嚓足音。

“一笑?”,不太確定的聲音從夏靜石幹裂的唇瓣中溢出,下一刻,他掙紮著爬起來,踉蹌的撲到鐵柵邊,鐵鐐與鐵柵撞擊著,發出錚錚的響聲,“一笑,是不是你?”,“殿下!”一笑撲到被鐵鏈絞上的鐵門上,拼力搖晃著,“殿下你怎樣……”,“你怎麽會在這裏,未然呢,未然他……”,夏靜石惡狠狠的瞪住不遠處的聖帝,“你這個卑鄙小人!只會做這種齷齪下流的事嗎!”

“嘖,舊愛重逢,不抓緊時間甜言蜜語一番,怎麽又對寡人發起脾氣來了”,聖帝站在不遠處輕輕的笑,“付一笑,你想不想進去?”

“開門!”一笑喊。

“出去!”夏靜石怒吼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聖帝對垂著手跟在後面的典獄比了個手勢,典獄連忙上前開了第一道門,一笑正想隨他走向第二道門,“鏘”的一聲撞響,卻是夏靜石帶著鐐銬的手一把攫住了鐵柵,“付一笑,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誰要你來多管閑事!”

典獄無措的捏著鑰匙,看看夏靜石,看看付一笑,又看看聖帝,而聖帝負手站在那裏,卻只是死死的盯住付一笑。

“開門”,一笑一字一頓的說道。

“不行”,夏靜石喝道,一向寧靜無玷的眼中跳動著亂星般的火焰,深深的望著一笑,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算我求你好不好……你回去吧,回到他身邊去……”

身後忽然傳來清脆的擊掌聲,聖帝一下一下的拍著手掌走近囚柵,眉目間因震怒而顯出幾分猙獰,“夏靜石,這是你平生第一次求人,而且,求的是一個女人……你……你不覺得羞辱嗎!?你這算什麽,你準備用你的自尊或是生命來向寡人抵償她的嗎?!”“是的”,夏靜石坦然而簡短的回答。

“你……好,寡人倒要看看,能讓你以命相護的女人,在面臨同樣的問題之時會不會跟你一個選擇”,聖帝忿然道,轉身召來一個侍立在旁的獄卒,“浸一根刑鞭來!”

夏靜石沉默了許久,開口道,“你要怎樣”,“很簡單”,聖帝冰冷的撇了撇嘴角,“付一笑,你和他之間最多只有一個人能活著從裏面出來,要麽你鞭殺他,要麽他鞭殺你,若舍不得,那你們便一起死在裏面——付一笑,你可要考慮好了。”

“讓我進去”,付一笑平靜的,又一次開了口。

“一笑!”夏靜石急怒交加的喝斥道,“你瘋了!我不要你管,你走”,“就算你不要我管,我也不會扔下你不管”,一笑眼眸錚然閃亮,“我是不會走的!”

鐵門飛快的在一笑背後關上,並落了鎖,一根浸濕的刑鞭被從外拋進來,沉墊墊的落在積了塵土的地面上,聖帝在典獄搬來的大椅上坐下,佞然笑道,“寡人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說點體己話再來下決定吧”。

夏靜石前面一番強掙,身上傷口已全數綻開,粘在鐵鐐內壁的皮膚也被撕開,鮮血順著手臂流下,落在地上,匯成一泓清泉,此刻,他脫力的斜倚在鐵柵上,靜靜凝望著在他面前蹲下身來的付一笑。

根本沒有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她——雖然他早已不畏懼死亡,但在想到從此再也看不見她的時候,心裏還是會有些難過。

“他對你好不好”,他終於開了口,說的卻是這樣的一句話,“很好”,一笑毫不猶豫的點頭,“殿下,你還能走嗎……”,夏靜石微笑了,“這樣我便放心了,去,將那鞭子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