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回

鳳戲陽的眼神是慌亂的,嘴唇也微微顫抖著,她不可置信的望著夏靜石,眼裏慢慢現出一絲驚喜,“你來了”,“嗯”,夏靜石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有意無意的忽略了簌簌落下的淚珠,“看你精神似乎不太好。”

“不,已經好了”,戲陽慌忙用袖子擦去淚水,“有什麽事嗎——我的意思是……”,夏靜石微微一笑,止住她的解釋,“本王能明白的,不用解釋”,說著,他已經走進來。

夏靜石停在她面前,“寧非與雪影快要成親了,該準備的東西得準備好,你一人可張羅得過來?”戲陽愣愣的盯住他被雨水打得半濕的衣襟,遲疑的問道,“真要交給我去辦?”夏靜石微一點頭,“當然,若你覺得……”,“請夫君放心”,她仰起頭,眼眸清亮,“一切交給戲陽就好!”

夏靜石沉吟著踱了兩步,溫然道,“從帝都回來本王會派人將內城的事務移交給你,你要慢慢一件一件的熟悉起來,畢竟,你是本王的正妃,許多事情,理應是交由你來做主的”,說到這裏,他的目光落在書案上一張翠泥雪花箋上,不禁側頭過去細看,鳳戲陽羞窘的奔過去,將紙箋揉在手裏,微嗔道,“夫君怎能隨便看人家寫的東西!”

僅是一眼,夏靜石已看清箋上的字,眸子從清澈變為深沉,“早些休息吧”,說著已開始向外走。

見他要走,戲陽不加思索的追上前攔在門間,急切的遞出手裏揉成一團的紙箋,“戲陽並無隱瞞夫君的意思,只是信筆塗鴉,生怕夫君見笑,才著急要收起來”,夏靜石牽了牽嘴角,並沒有伸手去接,“本王也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要回去繼續處理公務,天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戲陽不語,固執的舉著紙團攔在那裏。

夏靜石與她僵持了一會兒,微微嘆道,“‘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本王其實已經看到了——你若還有什麽想要說,索性一並說出來吧。”

鳳戲陽靜默了片刻,望著他的眼中溢出悲傷和痛苦,勉強自嘲的笑笑,“最近真是變軟弱了,也變得不像鳳戲陽了。也罷,既然話說到了這個地步,不妨一次的說清吧……也許夫君認為和戲陽只是一場政治聯姻,但對於戲陽而言,財富跟權利根本算不得什麽。王侯也好,販夫走卒也好,只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日子過得再艱難也甘之如飴。”

她無意識的將手中的紙團捏緊又展開,“我只想夫君能常陪在身邊和我說說話,遇到什麽事情也能和夫君一起分擔,我不斷的暗示、明示,總在乞盼著夫君能伴著我共同度過此生,或許是我的身份給夫君帶來了困擾,或許是我們之間還有一些別的阻礙,但是,戲陽對夫君的傾慕,每一分都是真的,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不是嗎?為什麽夫君不能試著慢慢的接受戲陽呢?”

夏靜石平靜得仿佛聽到的這些都與他無關一樣,只是墨黑的瞳中光芒微微流動,卻異常的幽亮深邃,“人總說得不到的是最好,所以,你現在的這種感覺可能很濃烈,但很快會變淡,然後就會消失,等你以後回想起來,便會知道現在只是陷入一時的錯覺而已——不錯,本王可以給你依靠,也可以給你溫暖,但那些都不會是愛,而且”,他淡淡的瞥了怔忡的鳳戲陽一眼,繼續徐緩的述說著,“就算本王肯給,你最好也別要貪圖那片刻的溫暖,因為你不知道何時會失去,到那時,你只會更加寒冷。”

“你的溫柔細心果然不是別人能比的,當然,殘忍也是”,戲陽苦笑,“為何你連騙我一句都不肯……只要你肯說,我真的就會信啊,若你肯說愛我,我甚至可以說服父王將付一笑……”

“和一笑沒有關系”,夏靜石不易覺察的握了握拳,“不要再去打擾她的幸福”,“那我的幸福呢,為何你不為我考慮一下”,戲陽笑著,不小心眨落一滴淚,“為何你滿心滿腦全是她,到底我什麽地方比不得她……”,她是真的覺得疼,這次是更真切的頭破血流的疼,幾年來她全心投入在對他的愛戀中,不知不覺的越陷越深,全心全意想讓夏靜石快樂,想為他付出,卻被他潦潦幾句話打得支離破碎。

夏靜石淡淡道,“聰慧自信如你,又何必問這樣的問題呢?我們都明白的知道這段婚姻是一個有毒的泥沼,卻都甘願把自己陷進去,滿足著彼此的弱點,你又何必在現在和本王較真呢?”

借著廊燈,鳳戲陽看清了夏靜石的眼,這樣清傲閑雅的男人,卻有一雙不含感情不帶冀望也沒有一絲波瀾的眼,明明是曜石一般的黑色,卻生生的透出幾分空洞絕望的灰色來。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休息吧”,嘆息般的低語,夏靜石和她擦肩而過,鳳戲陽猛的一回頭,眼裏凈是狂熾,“夫君,我不會放手的!”夏靜石的身形只是停了一停便又繼續向前行去,呼嘯而過的狂風將他模糊的回答卷上天空又狠狠的摔在她耳邊,“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