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宋曜剛說完話, 外頭來了幾個帶著網紗帽的掌櫃打扮的人尋他,說得是京城中那幾間鋪子的事情。

他將人帶到一旁的會客廳,也無暇告宋歡的狀了, 。

宋嵐笑道:“半大小子是有些猴頭猴腦的, 不知自己偷偷摸摸地做些什麽呢。表妹車轎上當沒什麽旁的吧?”

宋嵐問她一聲, 覷她神情, “我親自將他帶出來便是。”

如何是沒有旁人呢,是有一個大活人呢。只是李青溦哪裏好說。

她輕輕抿唇,忙站起身來:“我去叫歡兒便是了,整好帶人從外頭園子裏, 折些枝子來做瓶花。”

她一邊說, 一邊叫外頭明窗候著的幾個丫鬟端茶送水, “大表兄舟車勞頓, 想是累了,盥過手喝一杯茶, 同祖母一起坐著歇會兒便是。”

宋嵐瞧她神色, 又瞧了眼站在門廊屏風後頭的宋曜。很有幾分若有所思,思忖片刻笑道。

“不若叫旭之同你一起去。他這人自打接手徐家的生意,沾了不少市儈氣。以往便不喜歡,如今更是視插花掛畫之類的風雅物為無物。整好表妹帶著他,也叫他怡情悅性一番。”

宋曜在屏風後聽見了這話, 遠遠地回了一聲:“我哪有那樣閑情逸致,大哥喜歡那些風雅的,自己跟著去就是了。我卻還有事要忙呢。”

一旁徐氏聽了這話, 笑得用手指對他:“瞧瞧這話, 怪道這麽大歲數了, 還光棍當啷著呢。”

李青溦聽他這樣說卻頗感省事。

她正想著如何拒絕呢, 聞言倒是松了好大一口氣:“不願便算了,也不是多麽費事的事情,我自己去便是。”

宋嵐見她如此也不好多說什麽了,只是輕聲一笑:“那便麻煩小表妹了。”

李青溦隨口應答幾聲,匆匆曳裙出了院子。

不一會兒,宋曜也說有事,跟著隨從從另一個方向走遠了。

宋嵐瞧著他們的背影半晌,輕聲嘆了口氣:“這個老三,對小表妹的事是半點不上心,這才能叫旁人鉆了空子。”

“能鉆空子,自就是二人緣慳分淺,沒有法子的事情。”徐氏將敞口瓷甌放冷的茶,倒入手裏甜白釉杯中淺酌一口,轉而又瞧了眼明窗外的陰綠的竹棚。

“那人走了嗎?”

“想是已經走了。”

宋嵐蹙眉,“進門後我便著人悄聲戒飭過。咱們家到底是烏衣門第,他怎敢黏糊?除卻是個癡人,怕早就走了。”

徐氏若有所思。說了一句著人跟著瞧瞧他是哪戶人家的郎君。

話音剛落,便聽見門道底下一個侍女傳過話來。

“老夫人,少爺,外頭廊道有位郎君前來拜會,說是姓陸,面孔極生,說是同表姑娘識得呢。”

“陸郎君?”徐氏將手中杯子放下,側眼瞧了宋嵐一眼,

宋曜有些不解:“這人究竟在賣什麽關子?難不成真的是個癡人?”

“癡人?怕是不癡反慧也說不準。”徐氏輕輕搖頭,眼角幾縷淺淺的皺紋輕眯一下。

宋曜蹙眉:“不若孫兒將此事稟了祖父,叫他裁奪問訊?”

“先別告訴你祖父。他那人只懂得雷霆不知細雨,再出什麽事,便不好了。先叫人進來瞧瞧。”

徐氏吩咐一聲,不多時,一道身著淺青湖綢素面圓領袍的男子進來。

他峨冠博帶、環佩青衣,步履沉穩地停在湖光山色緙絲屏風側,身姿倒比外頭古勁的竹還要挺拔幾分。

他腰間環佩輕動。徐氏眼尖,一眼瞧見他腰間有個琉璃珠子做成的香包,瞧著是像李青溦的手筆,上頭懸掛著一蓮花的絡子。

絡子顏色淺淺的。倒像是終日隨身,無時離手,褪了色的。

“晚輩陸珵,前來拜會。”

他未動,遠遠地曳裾行禮。徐氏睨他也只能瞧見他黑玉似的發。

只是見他動作行雲流水,瞧著十分雅觀。倒是微微點頭:無論如何,恭而有禮的人總是叫人心生好感的。

只是他這名字,如何是有些耳熟呢?

未等她想出個頭尾來,那年輕人擡起頭,露出黑玉似的眉宇和一雙如沉秋水的眼來。

徐氏一愣。

——

李青溦三步兩步地出了院子,往拴馬亭前走。

正是盛夏,綠陰庭院池塘過風。廊廡前的閑庭旁一簇簇不知名的花,花團錦簇亂吐芬芳。快傍晚,天日卻依舊高霽,似有霏霏靄靄的熱氣滿院子搖搖曳曳的。

李青溦輕沾額角的汗。

一時想著待會兒做什麽瓶花為佳,一時又想著陸珵究竟在做什麽,究竟走還是未走?

她有幾分心不在焉。

她同陸珵的事。其實若真說了也沒什麽,並州民風開放,外祖父母也向來知道,她不是那種合規矩的女子。

她糾結的是旁的。

陸珵雖未說過,但她知他不能招贅,要她低嫁她是沒有什麽意見。可先前她娘親與她爹爹成親的時候,卻也是她現在這般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