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李青溦微怔, 仔細打量他一眼。

那年輕公子眉眼彎彎:“姑娘先前買紅豆香串時,未帶荷包,某有成人之美有意給姑娘結賬 可惜…”他看了陸珵一眼, 輕咳一聲, “姑娘想起來了麽?”

李青溦輕輕摸了一下腕子, 倒是想了起來。笑道:“原是你啊。”

先前帶二人進來的侍女笑道:“怪道見二位剛上了畫舫, 公子便叫婢去瞧著些動靜。原是熟識的人。”

“說是熟識,上次只是匆匆一面,某乃蔚縣喬竟思。已有兩面足已相識,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一回生二回熟, 無論如何也是見過一次的人。況且他天生一副笑相, 看著倒是和氣。雖被陸珵說過幾次, 李青溦以貌取人的秉性仍未改。

聞言紅唇輕動:“家裏是忠毅伯府上, 我叫李青溦。這位……”

她看陸珵一眼,席中絲竹喧喧, 他長身玉立, 從從容容地站在她身後不遠,也不知有沒有聽見他們說話。

李青溦也不好叫喬竟思再問一遍。索性便代他道:“這位是陸珵,字星榆。在工部水部司任職,他是我的…”

她話音未落,便覺出幾分不妥來。她這廂替他自報家門好似不太合適。她們是什麽關系?好似並未要好到這種程度…

她想到這裏下, 忙側眼看陸珵。恰他也看過來,一雙細長的眼清棱棱地含著笑意,在燈光下煜煜的, 似兩盞燈。

李青溦知他聽見了, 話頭突地一哽, 面皮一下子有些微紅, 幸而夜間昏昏未叫所有人都看出來。

她撐著面上的笑容,慢條斯理地轉過頭去。

心中暗忖:該聽的時候不聽,不聽的時候瞎聽。而且他笑是什麽意思?若是剛才聽見了喬竟思的話,如何不聲不響地裝成一棵樹?若未聽見又笑什麽…

男人,真教人無法看懂,她輕輕搖頭。

慕美之心,人皆有之。

喬竟思在古絳鎮上同李青溦搭言,便是對她有幾分好感。只是可惜那日剛說了幾句,人就被這陸珵截胡了去。

今日再見,聽李青溦說到這裏,自然有幾分介意,好奇一眼:“二位什麽關系?”

半晌李青溦輕咳一聲:“他是我朋友。”

她話如此,只是美目流轉,粉面含笑。

喬竟思也不是無知幼童,又想起方才二人同彈琴音裏的默契自不會騙人。

想是還未過定的那種朋友…當下她心頭一酸…

陸珵聽二人說到這裏,下頜輕點同他見禮,打過招呼。

喬竟思又見他芝蘭玉樹,雖不言不語,但行止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風儀。倒是同素娥姐姐極為相配。他也不是強死賴活、巴巴急急之人。當下便只能釋然。

喬竟思將二人請於席中。席中眾商戶有的團坐八仙桌長談,有的臨窗而坐在棋桌對弈,有的互相品茗。

喬竟思互為引薦,挨得近的皆起身見禮。

當下歌舞已歇。李青溦問詢自家鋪子的事情。幾個商戶打聽了位置。

有人道:“你家的鋪子多是在青月坊一帶,青月坊最大商會乃是福順興,東家就是落三娘子。”

幾個商戶遠遠地指了指在黑漆桌前插花之人,李青溦看過去見她衣著華麗,盤起的鴉髻上釵環爍爍。側臉凈白隱有幾絲皺紋,瞧著不太年輕卻很有氣度。

聽見動靜她未擡頭,繼續往一青瓷敞口花.插裏放固定花枝的絮草,又取了幾支枝松枝,幾枝紅柿斜插。

只是她像是對插.花之法並不精通,是以插的並不如何,她自己也不甚滿意,一時蹙眉沉思。

李青溦見她無意攀談也不是失禮之人,只站在一邊等著。足一柱香,李青溦輕塌了下肩背復又站直。

陸珵突對端坐之人開口:“您此瓶花,有不至之處。”

那落三娘一雙鳳眼輕擡起斜乜他。半晌神色微怔,隱有幾分詫異:“哦…願聞其方。”

陸珵一時未語,看向李青溦。

那落三娘目光也順勢落到李青溦臉上。

李青溦知道這是陸珵給她遞話,她對插.花倒是有幾分自己的見解,當下笑道:“《瓶花譜》有雲:插花之道,若止插一枝,須擇枝柯奇古,屈曲斜裊者;欲插二種,須分高下合插,儼若一枝天生者。或兩枝彼此各向,先湊簇像生,用外物縛定插之。(1)”

落三娘哦了一聲,不置可否,又看了陸珵一眼,視線才旁落到李青溦臉上。輕笑一聲:“姑娘精通插.花之道,可否煩請一試?”

“您既有此意,我自然恭敬不如從命。”

李青溦輕笑點頭,盥手焚香。從案幾前取過幾小支粗細不一的樹枝修剪出形狀,又將樹枝放入,占滿花器。

她正要起身取來花枝。

一只修長如玉的手已遞過來。陸珵已將她要用到松枝和柿枝遞過來,李青溦擡眼一笑接過。

半晌方好。

落三娘垂下一眼:“高低疏密正好,布置方妙,宛如天生。果真比我的要強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