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裴氏

宗楚客盯著裴談說道:“裴談,從此以後,老夫和你裴氏,便是不共戴天。”

這聲音緩慢聽似也沒有情感,可是卻有一種倏忽的冷穿透人心。

裴談隔著十幾步的距離盯著宗楚客,他們這樣的兩個人,背後其實是兩個百年世家的博弈,而今日,宗楚客輸給了先一步籌謀布局的裴談。

他轉過身,如死神一樣盯著腳邊的紫嬋兒和文郎:“老夫殺了這兩個酒樓賤民,就算是出老夫今日這口惡氣。”

說時遲那時快,黑衣人刀光已經抹向了紫嬋兒的脖子,這次是宗楚客冷血報復,絕無可能再手軟。

“用令郎一條全屍,換取酒樓這兩人性命,想必這筆交易,對尚書大人也不虧吧。”

“住手!”只聽尖利一聲喝,黑衣人的刀堪堪在紫嬋兒纖細的脖子裏劃過一道血痕,卻是千鈞一發收住,充滿恐懼地縮了回去。

紫嬋兒口角流血,癱倒在文郎身上。

宗楚客雙目凸出來,像個可怕的索命鬼,“裴談,即便我兒犯了死罪,也是由陛下親自裁定,你算個什麽東西,敢動用私刑!?”

即便在宗楚客剛才以為,也是心灰意冷確信宗霍的行蹤已經再也瞞不住,卻萬萬想不到,裴談會說出留全屍這樣的話來。

裴談望著宗楚客那張扭曲的臉,一直攏在衣袖裏的雙手,慢慢分開,右手,握著一卷明黃色卷軸。

一看見這個,宗楚客眼睛就充血了。

裴談慢慢盯著他片刻,“裴某理解尚書大人是關心則亂,可是令郎的死刑,早已是在近兩月之前,就已經昭告天下。陛下也已經親自裁定過了,所以,尚書大人所說即便令郎犯事也需要陛下裁定的話,放到今日,早已不成立了。”

宗楚客雙臂發著顫,此事若再要裁定一次,無疑是在對天下人說,中宗陛下根本是毫無言信的君王

,自己說過的話都能被推翻。

而這,在歷代,任何帝王那裏,都是不可能的。

君無戲言。

不僅僅只是四個字而已。

裴談手中握著聖旨:“此事,陛下已密旨言明,私下處死罪子宗霍,越少人參與越好。”

私下二字已經說明此事不能被大白天下,越少人參與就更是說明了這個意思。

而宗楚客,現在卻還妄想著,能讓宗霍之罪,再被裁定一次。

這位宗尚書五十余歲知天命,一生大起大落無數,現在卻犯了最低等的錯誤。

宗楚客此時已經完全沒了銳利,他甚至只能一只手扶在桌子上,目光渾濁看著對面那個他半刻之前還要一心殺死的年輕人:“裴談,老夫問你,你究竟…將我霍兒放在了何處?”

早已不抱希望,還能再在長安,看見活著的宗霍。應該說,現在他這輩子還能不能看上宗霍屍體一眼,都已是不知。

哪怕是歷史長河中定論的大梟雄,此刻也容華盡失,枯老如朽。

裴談雙手攏袖:“…以令郎一條全屍,換酒樓二夫婦性命,裴某,必不食言。”

宗楚客如泄了氣的皮囊,手中的刀應聲而落。

——

今夜有人調虎離山,死士首領纏鬥到了血染透衣裳的時候,看著旁邊已經奄奄一息的兩個同伴。

至此他才終於明白了,原來他們不知何時都早已落入別人設好的圈套裏,只可惜自己人,都還一無所知。

天上的月亮,似乎也染了一層血色。

在這血月的映照下,不管梧州,還是長安,都是一樣的。

“首領,我們…不行了…”那始終並肩作戰的死士,嘴角掛著血,身上也滴著汗與血。

他們是頂尖高手,可是在這茅草屋的地方等著他們的人,同樣是高手。

裴縣身上也到處都是血痕,但他顯然還有戰力,手中握的刀染著血月的霜華:“殺了他們,一個不留。”

所有裴家暗衛在空中劃成黑色的暗電,沖著三個血衣人影去了。

死士首領本來垂死的眼睛裏,忽然爆出一線血絲,他的刀尖瞬間戳到地面,目光卻看向了身側的兩個死士。

這兩個人,受傷更重,是絕對活不成了。既然如此…

他眼底那絲血紅更深了。

“上!”裴縣如天降的神一般,帶著他的刀,劈向了那三人。

頓時間,就看死士首領長嘯一聲,說時遲那時快,他竟然伸出兩只手,將左右那兩個死士淩空揪起來,狠狠拋向了空中裴縣的刀。

濃熱的血噴在了裴縣和兩個暗衛的臉上,兩個死士的屍體掛在刀尖上,眼睛瞪出來死不瞑目。

裴縣把刀從屍體身上收回來,轉過頭,看見死士首領的身影遁入了夜色裏,像是慌不擇路的幽靈。

兩個暗衛看向裴縣:“裴大人,不追嗎?”

裴縣將染血的長刀收入鞘中,目光冷冷看著黑夜:“不用追,沒有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