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相遇

這天崔尚宮接到了一個飛鴿傳來的密令:殺掉收屍宮女。

宗楚客是一個不會留下任何把柄的人,他之前不去動荊婉兒,是因為宗霍剛被砍頭,宮中就立刻死一個宮女,太過招人眼了。

現在整件事情已經過去一個月,這時候才不聲不響弄死荊婉兒,整件事情,將會神不知鬼不覺。

崔尚宮收到命令以後,目光便眯起來。

她不由想起前幾天,她召見荊婉兒,對她說了陛下可能要重審荊氏一案的傳聞。

荊婉兒說,她只會成為一具屍體。

看來,對於自己的命運,她是了解的很清楚的。

崔尚宮叫來了手下:“去把荊婉兒,還有巧兒,都帶到我這裏來。”

當天,巧兒也被派去了,自然死,她也要和荊婉兒死在一塊兒。

巧兒幹了一天活兒,已經在通鋪上睡著了,被梁尚宮的婢女從床上拖起來,她還睜著惺忪睡眼,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麽。

那婢女隨後揭開了荊婉兒的床鋪,卻看見,裏面人影空空。

半夜,所有宮女都被驚動起來,臉上帶著惶恐和對所發生事情的不解。梁尚宮身邊的大宮女,站在已經排成隊的宮女們面前,像是無情的陸判一樣眼光冷冷地一個個從她們身上掃過去。

依然沒有發現荊婉兒。

“荊婉兒在哪?”

宮女們臉上除了惶惑,一無所知。

大宮女立刻沖過去,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崔尚宮。

崔尚宮目光除了深邃以外還有冰冷,她問:“最後見過荊婉兒,是在什麽時辰?”

終於有一個宮女說,是在午時過後。

午時,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快三個時辰了。

崔尚宮冰冷的目光變得無情,宮女害怕地哭哭啼啼,辯解稱,荊婉兒平時,並不跟她們一起做工。

荊婉兒僅僅是負責收屍的人。

在雜役房偌大空曠院落中,只有荊婉兒,有獨自待著的大把時間。

而且,她是宮女們最討厭的人。

荊婉兒用五年間,將她變成個萬人嫌的人物,她是怪胎。就算在平時,除了崔尚宮之外,雜役房所有人都會自動躲著她走。

以至於到了今日,今夜的此刻,誰會知道荊婉兒到底去了哪裏?

大宮女把包袱扔在了崔尚宮腳下:“這是從那賤婢床底下搜來的。”

一根已經斷開的筆,並幾張隨風飄蕩的紙。

巧兒看到這些,臉上的血色褪的幹幹凈凈。

崔尚宮示意把巧兒帶過來,目光陰毒如蛇地掃過那張幽白的臉:“你早就知道這些事?”

巧兒像是沒魂兒一樣癱倒在地上再也起不來。

梁尚宮冰冷刀削的目光之後,下達了命令:“宮中戒備森嚴,就算從午時開始消失,她也絕不可能離開……這宮墻之內。”

一個宮女,想要離開這賴以生存的宮廷,難如登天。

雜役房的宮女每個人臉上都冷酷起來,此時她們終於是共同面對一個逃奴,荊婉兒。荊婉兒已經是,釘在了柱子上的——死罪。

崔尚宮一個一個看過去:“天亮前,找到荊婉兒。”

即便雜役房在宮中最偏僻的角落,無人問津,可是當所有人,共同去找一個逃罪的宮女,甚至必定要驚動千牛衛,這個宮女就已是甕中之鱉,絕無可能再有生路。

——

太液池的夜色,遠勝宮外皎月。

中宗派了一個宦官給裴談引路,甚至太液池邊,還停了一艘專門的遊玩畫舫。

宦官低眉順眼地逢迎:“裴大人若是玩累了,可以進畫舫裏面歇息,裏面都準備好了點心和鋪好的床鋪,若還有其他需要,裴大人盡管吩咐奴婢。”

這大明宮,長安盡繁華之地,裴談只需要站在畫舫船頭,望著河風柳岸,就知道此情此景,的確值得。

他向中宗請求留在宮中觀賞太液池,這個決定至少在他這一生中都很重要。

裴談伸手,解開了畫舫的繩子,畫舫立刻就順水漂流了起來。

宦官不由道:“裴大人?”

裴談站在船頭,漸漸遠去,“裴某想四處看看,公公自便即可。”

眼看說話間,畫舫已經飄得遠了。

這太液池河風千裏,絕非只有眼前這點景致,而若是順水漂流,到天明之前,是否能漂流到太液池盡頭,裴談也不知道。

他只是沉醉在這風中,很有一時陶醉。

荊婉兒撥開了面前水草,她的面上,已經塗抹了厚厚的池底淤泥。

在這夜裏,她既是想隱藏行蹤,不容易被人發現,也是在找這宮裏的出路。

她今天一樣收到了飛鴿傳書,只不過,比崔尚宮那一封,要早上那麽半刻。

雖然現在,沒有人知道荊婉兒割下了人皮的事,可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而即便現在還沒有敗露,也不代表她就能安全地繼續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