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潞州來客

東京城外,已然成了一座巨大的工地,開封城擴,從東城建起。開封府一次性,便征召了上萬的民夫,東京及其附近的工匠則有數百,來自各地的石、磚、木料,是一船一船地往東京運輸。

就劉承祐所知,在東京近郊,便新建了十余處磚窯,取粘土燒制青磚,專攻東京大工。商人逐利,見機者甚多,開封內外,有好幾名背景深厚的商人,都開始大力涉足於“建材”生意。

劉承祐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是,因為城建工程,倒又催激了一波商業繁榮。因朝廷政策寬松的關系,東京的商業氛圍是越發濃厚了,天下商賈雲集,財富逐漸累積於此,只待什麽時候,政策收緊,收割一波……

禦駕回宮,劉承祐如往常一般,先行到慈明殿,問太後安,順便看看他的大兒子。劉煦已經四歲多了,小小的人兒,卻溫馴可愛,在祖母的教導下,已然開始認字。

雖然隔代育養,但缺乏母愛是不爭的事實,劉煦顯得很文靜,不似其他弟弟們活潑,小小稚子,看向劉承祐的目光,已有些生疏。看得劉承祐,不禁生出惻隱之心,憐憫之意。

偶爾,劉承祐會生出,給劉煦找個母親的念頭。但是,太後親自養育了這些年,李氏只怕也難以割舍。

“陛下,相州密報!”帶著少許不痛快,回到崇政殿,張德鈞前來稟報,遞上一封密奏。

拆開密封,一頁紙,稍微甩了甩展開一覽,劉承祐眉頭頓時不自覺地皺起,密奏上書:

臣武德司相州親事官張質啟稟陛下,武德使王景崇在安陽,拘押節度劉銖,大肆羅織劉銖犯法亂政證據,搜捕劉銖親黨,封鎖消息,威壓軍政將吏,濫施酷刑,手段毒辣,前後勒索錢帛數十萬,劉銖所斂財富,大多落入其手。劉銖不堪其辱,於九月七日夜裏自盡,劉妻自縊而亡。

緩緩地將信紙收起,慢慢地折好,放回信套,爾後讓張德鈞拿來宮燭,直接燒了。

橙紅的火焰,逐漸吞噬密報,散發出些許難聞的氣味,火光晃動,照在劉承祐臉上,已然平靜異常。

未己,劉承祐收到了王景崇關於劉銖案的奏報,有些事情能夠封鎖,但主犯劉銖死了,這等事情可是隱瞞不了的。

當然,在王景崇這邊,又是另外一番說辭。針對劉銖的苛政亂法,斂聚害民的罪證,收集得倒很齊全,確有其事。關於劉銖之死,王景崇則淡而化之,說他看守疏忽,畏罪自盡,請劉承祐處罰。很明顯,王景崇是欲自取小罪,而免大過。

“傳命王景崇,相州職官吏民,一律無罪,不得株連擾民。劉銖所斂之財,造冊登記,悉數發往東京,用以修城!”劉承祐吩咐著:“告訴王景崇,他奉命查察,代表著朝廷,當懷仁恕之心,遇事審慎而定,注意手段,不可過於操切,以免鑄成大錯!”

“另,通報下去,劉銖罪重,畏法而自戕,但終究是大漢元老,朕雖恨其枉法害民,卻也難免憐之。命將劉銖夫婦屍身,善加收殮,由其後人,送還原籍安葬!待其子孝期過,著吏部酌情據才,授予官職!”

“至於相州,改為彰德府,吏部差人上任,以治其政!”

劉銖案,就這般草草結束,分明罪孽深重,但經過王景崇這麽一攪,結局卻難免令人哀傷,或許就是,死者為大吧。

對王景崇之事,劉承祐算是輕拿輕放了。並且,心中不得不承認,王景崇此人,當真不是善角。劉銖本就是個狠角色,心毒手厲,殺人如麻,落到王景崇手中,卻也落得個自盡的淒涼結局……

劉承祐對劉銖安,對王景崇,持包容曖昧態度。但是,北面的消息,在朝中,卻是再起波瀾,禦史言官,爭相上表,以王景崇任意妄為,逼死節度大吏,請劉承祐召回王景崇問罪。

朝臣們,似乎忘記了,就在不久前,還在對劉銖為亂地方,而憤慨,大加攻訐。對於朝中風波,劉承祐仍舊降諭平息,一個劉銖似乎不夠,他還想用王景崇。

……

已入夜,衛兵開道,兩頂書著“郭”字的燈籠在前,照亮街道,車駕緩緩而行,至郭府門前停下。

掀開簾幕,走出車駕,深秋的夜風吹過,甚涼,郭榮不禁打了個哆嗦。看了看夜空,月無光,星稀疏,夜幕之下,似有陰雲四合,不是個好天氣。

下得車駕,郭榮咳嗽了幾聲,仆人趕忙取過一張外袍,給他披上。府堂之上,其妻子俱在,食案上,飯菜已然備好,兩個兒子昏昏欲睡,顯然等候多時。

見到郭榮,都來了精神,郭妻劉氏,一面迎接著,幫郭榮解下外袍,收起,同時吩咐著仆人:“將飯菜拿去熱一熱,準備熱水洗漱!”

劉氏乃郭榮發妻,賢惠貞德,二者感情很好。看著仆人拿飯菜去加熱,又看了看兩個饑腸轆轆的兒子,連行禮都顯得尤其無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