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大調整

與王峻的交流,並沒有持續多久,大半夜,天寒人疲的,能談什麽。在明顯尷尬的氣氛中,沒有繼續就城門的狀況作進一步的交流,更沒提姍姍來遲的事,只稍微寒暄了一番,便讓王峻下去休息了,為恤下情,直接讓他留宿行在,並遣人好生照顧。

等王峻退下後,劉承祐的隨和終究散去,鎖著眉,靠在座位上,神思不定,兩眼中釋放出的目光,在朦朧燈光的映射之下,似乎都變得銳利了許多。

只簡單地的交談,王峻帶給劉承祐的印象十分不好。尤其是,其人對劉承祐親征李守貞,順利平叛,似乎很意外。還戲言,自己都準備好提鳳翔之兵,東來助戰……

“官家。”張德鈞邁著緩慢的小步湊上前,輕聲問道:“是否就寢?”

“不過半年的時間,一個人竟會發生如此大的變化?”劉承祐朝向張德鈞,嘴裏似在呢喃,又似在問他,聲音很小。

張德鈞一愣,小心地問道:“官家說什麽?”

“王秀峰向有才幹,當初雖小有自得,兼具傲氣,卻也不至驕橫到這個地步。在朕面前,他倒是放得開……”劉承祐淡淡地道:“涇原、鄜州、延州三節度,聞朕詔令,都是急奔而來,面懷臣服。鳳翔與涇原比鄰,王峻比史公年壯,史公都到了,他王峻何以遲來?意外?路遙?還是人怠了?哼——”

一聲冷哼,讓聽著的張德鈞不由哆嗦了一下。這個內侍雖然年輕,但已是在劉承祐身邊伺候得最久的太監了,有眼力,腦子也很靈活。方才君臣二人的談話都聽在耳中,此刻,當然也能稍微揣摩到劉承祐的憤怒。

“你說說看!”劉承祐的心頭顯然有些壓抑,有點隨意地對張德鈞道。

“奴婢不敢多言,更不敢妄議大臣。”張德鈞道。

“朕讓你說!”劉承祐一怒。

見狀,張德鈞這才十分局促地回道:“王使君前帥師大破蜀寇,威震西陲,又被官家委任為鳳翔節度,授以權柄,春風正得意,意態正昂揚……”

“屁話!”劉承祐突然爆了句粗口:“而今都中秋了,還得意什麽?啊?你莫不如直接說他恃寵而驕!”

張德鈞嚇了一大跳,揖著手,腰彎得更低了,一副格外惶恐的樣子。哪怕心存敬畏,這宦官心裏也不由泛起些嘀咕,官家既然心裏清楚,為何還要為難他一個內侍評斷。同時,表現得也更加謹小慎微,天子向來肅重,此番竟然連這種粗鄙之言都說出口了,可見其心中的憤怒。

“今夜朕說的話,但凡傳揚出去,小心你的腦袋!”沉默了一會兒,心情略作平復,劉承祐淡漠地說。

“奴婢什麽也沒聽到。”迎著劉承祐漠然的目光,張德鈞那還算俊秀的臉頓時白了,撲通一下跪倒,配合著睜眼說瞎話。

“還有,做好本分事,管住嘴,不準妄議大臣。”劉承祐又道。

“奴婢不敢!”張德鈞立刻應道。

看其緊張地繃著的臉上,分明寫著點委屈之意,劉承祐淡淡地道:“自今日起,朕身邊內侍,以你為首。”

“謝陛下!”聞言則喜,張德鈞長拜謝恩,什麽委屈,都拋諸腦後了。

裹著袍服,又慢悠悠地回到榻上,縮入被窩之中,幽幽感慨一句:“可惜了……”

王峻此人,確是有才幹的,立國之初,劉漢的那些官員之中,也是少數與劉承祐走得親近的,故一直以來,對他劉承祐是很看重的。

而王峻,於國於他,都有功勞,劉承祐也甚愛能才,多為倚重。年初蜀軍入寇,遣其將兵為帥,王峻也沒有讓他失望。任其為鳳翔節度,實則幾乎將西陲的禦備盡數交給他了。雖然說起來有些虛偽,劉承祐欲盡王峻之才,對把他放在關中抱有極重的“托付”之心。

不過,也正是就鎮鳳翔之後,王峻就有些飄了。前為中樞之臣外放,有天子信任,又兼雞峰山大捷的赫赫威勢,王峻在節度任上可謂是言出法隨,上下弗敢有違逆者。

平日裏書信往來,多言辭倨傲,對周遭州府官員,也多輕慢無禮。每出行,必大張旗鼓,州兵開道,馬軍隨行。巡視治下州縣,常逼得職掌吏民,竭財盡禮以奉,擾民之甚。並常與人言,他在東京時如何如何,與皇帝的關系如何如何,劉承祐又會如何賣他面子……

當然,王峻倒也非全部幹著爛事,在壓制後蜀勢力上,做得還是很不錯的。不過,在兩國“蜜月期”內,幾番於隴上挑事,也不利於兩國“邦交”。

對於王峻的所作所為,劉承祐當然有所耳聞,雖然不滿,卻只當他一時驕氣。畢竟一直以來,王峻給他的印象還是不錯的。但如今親自接觸了,方才明白,此前地方的奏報,並沒有誇大其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