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來自主的懲罰

正當肖恩低頭看向腳下那逐漸燃起的柴堆,隨後閉上眼睛等死的時候。

“鐺~~”

一聲鐘響傳入了他的耳朵。

這聲鐘響從黑夜中由遠及近,猶如在平靜的湖面中投入一塊石頭,在黢黑的夜空中泛起一陣漣漪。

圍在鎮口的人們起初還沒有注意到這第一聲鐘響,他們的注意力要麽在那個慷慨激昂的白袍子身上,要麽就是在盯著十字架上那個一絲不掛的黑人。

“鐺~~”

又是一道鐘聲,這次的聲音更加清晰,緊接著,每隔兩秒,後續的鐘聲接踵而至,給鎮口這充滿宗教儀式的景象平添了一份中世紀的神秘。

眾人開始東張西望,而還在演講的白袍子也停了下來,他們都在尋找鐘聲的來源。

這個鎮子上沒有鐘樓,只有教堂有一個小小的鐘塔。

鐘聲是從教黨的方向傳來的。

黨徒中為數不多的老人中,有些下意識地從袍子下面掏出了自己的懷表,他們一時間有些恍惚,以為自己身在費城或者歐洲的哪個城市。

在那裏,這些鐘聲可能是報時的。

可鐘聲一聲接著一聲,和時間完全對不上。

這座小鎮的教堂,也從來沒有敲鐘報時的習慣。

這座教堂敲得最多的,是喪鐘;而在半夜敲響的喪鐘,在這個鎮子裏聞所未聞。

白袍子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他下意識地看下了身後背著吉他的托馬斯。

雖然之前在其他不重要的場合,比如在下面的村子裏宣講,他曾客串過黨魁的替身,但在如此大的場合當主替,今晚上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他有些無所適從。

托馬斯也沒有責怪他,因為他的注意力,並沒有在自己的替身身上。

他看向了鎮口最高的建築,一座大型畜棚的頂上,那裏站著一個人。

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神職人員長袍,在黑夜中,如果不注意看得話,根本無法發現。

他上半張臉,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之中,而他棱角分明的下半張臉,在下面火光地照射下若影若現。

他的胸口佩戴著一個看上去是銀制的十字架,被火光映照的閃閃發光。

這座畜棚屬於鎮子的牲畜交易所,是鎮子裏平常交易牛、馬、羊等的地方,因為味道非常大,所以建在了鎮口靠外的地方。

這座畜棚至少有兩層樓那麽高,而且外面沒有下腳的地方,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爬上去的。

“愚昧的人啊!”

一聲沉重的嘆息從黑袍的口中傳了出來。

“你們獻出了自由!獻出了信仰!獻出了靈魂!所獲得的,只是不過精神上的被奴役!”他矗立在屋頂上,猶如一尊雕像,俯視著下方的眾人。

人群紛紛被來自頭頂的聲音吸引了,他們的目光轉向了畜棚頂。

“舊約《約伯記》第 三十一 章中記載了主的言語,他說,‘造我在腹中的,不也是造他嗎?將他與我摶在腹中的,豈不是一位嗎?’。”

“當上帝審判時,該如何作答?人人生而平等!”

……

黑袍在屋頂口若懸河,引經據典,從聖經中的故事到流傳在美國西部的寓言。

他張開了雙手,寬大的袍子猶如一只大蝙蝠,他將手攤開,擁抱著天空中不存在的“主”,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

下面的人們聽得入神,他們中大部分人多半是文盲,不過《聖經》中的很多故事還是知道的。

那個黑袍正是陳劍秋,他對於《聖經》可沒有那麽深入的了解,只不過是臨時抱佛腳從教堂的神父那聽來的。

不過他記憶力很好,加上他在一路上的道聽途說,理論加故事,別開生面,一陣胡扯之後,下面竟然有些人連連點頭。

他可沒指望能通過自己這半吊子的理論水平說服下面這幫“盲流”,他在拖延時間。

下面的托馬斯起初還想看看這個人到底葫蘆裏賣得什麽藥,可越聽越不對勁。下面的這幫傻子居然有人聽得入了迷。

甚至連自己的那些嫡系,也癡癡地盯著屋頂發呆。

“幹掉他。”他拍了一下他身邊那個傳令官的腦袋,低聲吼道。

傳令官這才如夢初醒,也依樣畫葫蘆拍了拍身邊正在聽故事的人的腦袋。

這幾個人急忙舉起了槍對準了屋頂。

陳劍秋早已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事實上,從開始,他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這裏。

兜帽下,他的嘴角微微一笑。

故事戛然而止,下面傾聽的眾人只看見那個黑袍再次張開了雙臂。

“愚昧的人們,你們的雙眼被黑夜所蒙蔽,接受主的懲罰吧。”

槍響了,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屋頂的那個人直直仰面向後倒了下去,轉眼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