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很細心

陸喆是真的沒想到。

和李致相識之前,他便因為母親是音樂中學的教授,自小對藝術耳濡目染,除了擅長鋼琴與大提琴之外,在繪畫方面也很有天賦。

不過他對繪畫的興趣就跟對音樂一樣不算特別熱愛,直到遇見李致,見識了李致可以用一個下午的時間,在一整面墻上畫出一片逼真而震撼的星系圖。

看到那一大片色彩濃烈,完成度極高的星雲時,他的心情難以形容。尤其是太陽落山後,李致用的部分熒光顏料開始發揮作用,如同茫茫黑夜中釋放出的萬點星光,雖然及不上遠處的霓虹夜燈璀璨,但是炫了他滿眼,看得他心潮澎湃,迫不及待想要動手也畫一幅。

後來有時周末,李致會帶他去一些空曠廢棄的場所畫畫。有一次在一間老舊的鐵皮小房子裏,夕陽光正好透過窗戶照進來,李致盯著灰白墻壁上反射的光線,畫了一幅灘塗上的日落。

他作畫時陸喆都習慣在旁邊安靜地看,這次他畫到一半陸喆已經猜到了,從桌沿垂落的兩條小腿不自覺地搖晃起來。好不容易等他畫完了,陸喆從桌上跳下,接過他的畫筆沾了黑色顏料,在岸邊勾勒出兩個人的剪影。

李致知道陸喆肯定明白自己在畫什麽,果然,那兩道黑影並肩而立,一起看向海的另一端,儼然是他們上周的一幕寫照。

畫完以後,陸喆換了毛筆,在右下角寫了“流浮山日落”幾個草書。

這幾個大字寫得蒼勁有力,又不失寫意灑脫之感,最後再署上日期。

香港有很多欣賞日落的好去處,但流浮山的日落會因為退潮時顯出大片灘塗而令視野變得十分遼闊,遇到能見度好的時候,純粹的藍天被晚霞燒紅,海面上光芒奪目,聽著浪花卷上岸的聲音,天與地仿佛都變得遙遠了。

陸喆喜歡看風景,以前他不止一次地背著畫夾去采風流浮山的日落,但那一晚的景致卻令十六歲的他心醉難忘。

因為那天是他的生日,而李致真的實現了他的願望,陪著他在這裏看了一場很美的日落。

那時的心動被他深深埋藏,回程時他裝睡靠在李致的肩上,窗外的夕陽余暉仍點亮著眼皮,他數次偷偷睜開眼看去,希望將那一刻的美景烙印在心底。

後來但凡李致有陪他過生日,他們都會去一趟流浮山。可惜往後幾年再也沒遇到過那一次那麽好的天氣,那麽令人沉醉的夕陽了。

“沒想到你真的投資了美術館。”陸喆回過神,再度望向了旁邊草坪上銀灰色的立體草書。

李致來到他身邊:“你也知道家裏的生意不是我真正想做的,總要抽點時間去做自己喜歡的事。”

以前讀大學時,李致提過將來想擁有一家可以承辦各類藝術展覽的美術館。他喜歡作畫,更喜歡賞畫,這些陸喆都懂,當時還用玩笑的語氣掩飾了一下,說如果他真的投資了,自己就給他當助理去。

那會兒他們坐在"shake shack"的門店裏,對面就是海港城外迷人的海景,午後悶熱的空氣被擋在玻璃窗外,許是陸喆身上的中學襯衫襯得那張臉太過青澀,李致並沒把他說的話當回事,只笑著揉了一把他的頭發,起身去拿他們點好的餐。

“為什麽會想到‘流浮’這個名字?”陸喆接著問。

“去年底我收了一幅很棒的日落圖,當時就想到了以前和你看過的流浮山日落,那時候一直沒想好美術館的名字,就用了這個。”

要不是跟李致認識超過十年了,陸喆肯定會因為他的這番解釋而想到不該想的方面去。

望著身邊人神情坦蕩的側臉,陸喆收起多余的情緒,問道:“什麽樣的日落圖,我能不能看?”

“當然,”李致帶他往大門走去,笑道,“就在裏面。”

流浮美術館共有六層,其中三層劃分為八個不同主題的展廳,均采用了極簡的裝飾風格。大面積的白墻和灰與棕色的原木搭配提升了視野遼闊性,每一層都有令人眼前一亮的錯層設計,光與影的搭配也增加了空間的觀賞效果。四樓還提供了風景極佳的戶外休息區,既可以欣賞景觀植物,又能眺望不遠處的維港風光。

剛進來的時候,陸喆已經被一樓挑高九米半的超大空間吸引了目光,隨後又看到右側那面黑色墻上懸掛的巨幅日落圖,頓時邁不動腳步了。

這幅日落並非來自名家之手,但因為筆法細膩,配色濃烈而大膽,整體效果十分出彩。畫作上沒有署名,陸喆問李致作品出處,李致笑了笑沒回答,只說改天介紹這位畫家給他認識。

沒等陸喆繼續問下去,有位年輕女孩走上前來,恭敬地問道:“李總早,請問這位是?”

李致說:“我朋友。”

女孩對著陸喆禮貌地問了聲好,李致又問:“海悅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