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六月以來只下過一場雨,連日的晴天使得整座京城像個蒸籠一般,殿內雖有冰鑒,也快頂不住。

那冰融化地太快了,楚音只能暫時停止練功法,怕中暑。

娘家那裏,楚夫人已經派人去查了那些官員,有五家都有合適的姑娘,其中也有楚夫人認識的,十分高興,準備等七月讓楚格跟姑娘們相看一下,若有彼此合意的,就能將親事定下來。

這樣楚音也解決了一樁心事。

如今就只剩下陸景睿……

她拿著銀剪整理花枝,打算再插一瓶花送去書房。

之前那瓶早就凋謝了。

“珝兒跟珍兒在幹什麽?”她問。

忍冬道:“小主子們都熱得不想動,叫小豆飛彈丸給他們看。”

那小豆不知要流多少汗了,楚音笑道:“賞他十兩銀子。”

“是。”

楚音端詳著手中的白牡丹,將它插在嶺窯刻花卉紋的梅瓶裏。

“搬去書房吧。”

連翹找了個力氣大的宮女來搬。

楚音歪在美人榻上,身下墊著夏簟,這種簟是用津州的細蘆葦編織而成的,柔軟又清涼,她閉目休息了會,忽然道:“連翹,你去一趟坤寧宮將陳嬤嬤請來,就說我想問有關功法的事。”

連翹應聲,撐了把油紙傘去坤寧宮。

太子妃有請,陳嬤嬤稟告過姜皇後,馬上就隨連翹來了東宮。

楚音讓她坐在錦墩上,又賞了一碗冰酪。

用牛乳做成冰酪得經過許多道工序,在成王府是吃不著的,但到了宮裏,姜皇後又不喜冷物,陳嬤嬤就沒嘗過冰酪,連忙道謝。

楚音也不急著說話,等她吃下去半碗方才道:“我請你來是想問你,除了五禽戲,八段錦,可還有不累人的功法?你看這天氣,動一下便要出汗,我著實是不能繼續了。”

陳嬤嬤拿帕子擦一擦嘴,笑道:“太子妃,您何必急著這一個月,等這個月過完再練也一樣。”

“你不會別的功法?”

“會是會,但都是無甚用場的,這功法得累人才有用,您最近就歇著吧。”

“也是,”楚音拿起銀匙吃了口冰酪,淺淺笑著看她,“陳嬤嬤你懂得真多,難怪我婆母這麽信賴你呢,你是幾歲去的成王府?”

“回太子妃,奴婢是皇後娘娘的陪嫁丫環,比娘娘小兩個月。”

“難怪,都快有三十年的主仆情了……不過婆母的身子怎的這般差,年輕時就沒練練功法?”

陳嬤嬤欲言又止。

姜皇後那些年為情所困,有次差些當著親兒子的面從停雲樓跳下,沒真的尋死都算好的,還能指望什麽?她斟酌言辭道:“娘娘當時是王妃,不止勞力還勞心呢,這心可不是練練功法就成的。”

楚音贊同:“婆母不止要照顧父皇,還有三個孩子,是不容易,就說三弟,原本婆母都要給他擇妻了,結果三弟說不娶就不娶……你那日也在場吧?三弟到底是怎麽說的,婆母沒有生氣嗎?”

“不曾,娘娘心善,不會因此責怪三殿下。”

“真是心善嗎?我覺得是婆母太寵三弟了,視庶子為親子,這樣的皇後娘娘恐怕歷朝歷代都是少有,”楚音將玉碗置在案幾上,幽幽一嘆,“我真擔心哪日婆母疼愛他勝過疼愛殿下。”

“這不可能,”陳嬤嬤忙道,“娘娘心裏定是有數的,她對三殿下好也是因為……”

“因為什麽?”楚音見她猶豫,坐直身子道,“你就告訴我吧,省得我胡思亂想,生怕哪日婆母過於偏心,讓殿下受委屈。”

陳嬤嬤有點坐立不安。

楚音曉之以情:“殿下什麽性子你也清楚,沉默寡言,不會哄人,哪裏有三弟嘴甜?我可不是杞人憂天,當初殿下娶妻,可曾想娶就娶,想不娶就不娶?就這一事,便比不過三弟,如今三弟還本分,看不出狼子野心,可以後就難說了,若到那時婆母還對他百依百順的話……”

陳嬤嬤聽出來了,她是一心為了太子。

兩位皇子都是陳嬤嬤看著長大的,但她對陸景灼的感情顯然要深得多,只是,她跟姜皇後一樣都沒往別處想,如今卻是有些心驚。

陳嬤嬤恭聲道:“太子妃深謀遠慮,奴婢告訴您也無妨,其實娘娘除了心善外,實則對三殿下懷有愧疚……不過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日娘娘攜太子殿下跟三殿下外出遊玩,不想在林中因為疏忽致使三殿下掉入陷阱,當時三殿下渾身是血,差些沒挺過去,後來撿回條命,右手臂卻廢了,再也不能騎馬射箭。為此娘娘負疚至今,故而才會對三殿下如此寬厚。”

他的右手臂是廢掉的?

她一直以為陸景睿是左撇子,從來沒問過原因。

原來……

可陸景睿坐上龍椅後,卻是用右手寫下了抓捕她楚家人的聖旨!

那只右手是他隱藏的所有欲望,在那時候才得到了真正的釋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