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5章 【且聽龍吟】

吳太後不急不緩地道:“先帝之所以遲遲不動王平章,而是用盡辦法逼迫他露出破綻,是因為王平章在軍中經營四十余年,在軍機任上也有十七年,早已勾連各方形成一股隱秘且強大的勢力。如果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殺了王平章,他的影響力並不會立刻消散,若是被別有用心之人利用,反而會後患無窮。”

劉賢頷首道:“母後所言極是。”

吳太後繼續說道:“所以先帝才以退為進,用煌煌大勢壓服天下臣民之心。可是裴越不同,他平步青雲的時間太短,速度太快,身邊沒有太多的人才。哀家同意你讓他留著北營,是因為他眼下的觸角只能留在北營之內,大梁邊軍將近七十萬精兵強將,沒有幾人會聽從他的號令。他是個聰明人,知道自己僅憑那兩萬精兵無法和天家抗衡,所以不會輕舉妄動擴張勢力。”

劉賢腦海中閃過一抹亮光,微微擡高語調道:“孤木不成林。”

吳太後欣慰地點點頭,道:“王平章和裴越的區別便在於此。前者其實已經不能簡單地看做一個人,而是一個相互勾連頗為緊密的利益集體。如若不能占據大義名分,不能誘使他們全部浮上水面,貿然出手只會反受其亂。”

她頓了一頓,泰然自若地說道:“裴越則不然,眼下他可能造成的威脅全部來自於他自身。只要他一死,衛國公府和北營便會分崩離析,因為沒有人能站出來代替他的角色。換而言之,他之所以能在朝堂上占據舉足輕重的地位,根源在於他自己的能力、才情和心機。”

劉賢終於完全明白過來,緊接著面上便浮現幾分憂色。

吳太後見狀便微笑道:“哀家方才說過,若是你們能成就一段君臣相諧的佳話,哀家只會替皇兒感到高興。”

劉賢不蠢,當然知道吳太後所謀全是為了自己,便正色道:“母後放心,兒臣定會用心國事,勤勉治政。”

吳太後憐惜地望著他,隨後溫言道:“哀家諸般所為,倒也不是在算計裴越。而且對於大梁來說,現在還遠遠不是馬放南山的時候,你要愈發小心謹慎。”

劉賢眼神微凝,沉聲道:“母後是說恐有外患?”

吳太後頷首道:“你父皇過世之前曾說,新君登基這一兩年之內,西吳和南朝未必能做到相安無事,有可能會趁著你尚未掌控朝廷便挑起戰端。哀家不通軍事,不能在這上面妄下判斷,不過你父皇也說過,等宮裏和朝堂大致穩定下來之後,你便可以去找襄城侯蕭瑾商議對策,另外莫要將谷梁和裴越排除在外。”

聽到“父皇”二字,又感知到這番話裏殷切的期待與關懷,劉賢不禁黯然神傷,旋即重重地點頭道:“兒臣謹遵父皇遺命。”

吳太後沉吟片刻,緩緩道:“關於裴越,你只要做到用人不疑以誠相待,哀家自會幫你盯著。國朝方興正艾,文武百官諸多人傑,你不可浪費先帝留下的大好局面,放心大膽地去做便可。”

劉賢長身而起,垂首行禮道:“兒臣遵旨。”

……

京都往東北而行百余裏,有延綿群山蔚為壯觀。

開平七年,八月十九。

歷書曰,天地始肅。

近千騎朝發夕至,盡皆披甲執弓,氣勢威武雄壯。

這一年多的時間裏,背嵬營時常進行這般長途奔襲演練,否則也無法在王平章謀反起事之後,完成半日內輾轉京都南北接連機動的壯舉。

只是這次的演練稍有不同,隊伍中有兩人氣質突出引人注目,而且明顯能看出背嵬營將士有意將他們護在中間核心位置。

正是一身戎裝的裴越和葉七。

他在京軍北營待了數日,對各衛的操練詳情稍稍進行了一些調整,然後又親自帶著背嵬營出營演練,只不過沒有人注意到葉七不知何時混入其中。

此處乃是人跡罕至的荒郊野外,視線之內唯有遼闊天地。

片刻過後,背嵬營進入群山之間的峽谷,然後絕大多數騎士散開四周進行布防。

裴越與葉七帶著百余騎繼續深入,直到面前出現一片寬闊的谷地方才停下。

鄧載跟在兩人身後,背著一個包裹嚴實的小木箱。

裴越下馬之後,從鄧載背後卸下木箱,動作輕柔地放在地上,然後在葉七好奇地注視下拆開外面的包裹,掀開箱蓋露出裏面的景象。

“這就是你說的神器?”

葉七不像谷蓁那樣對裴越有種盲目的崇拜和信任,她望著箱內被隔成兩半分開放置的東西,無法想象是否真如裴越所言,那些黑黝黝的球體真有撼動天地的力量,而另外一邊似木槌一般的古怪物事又真的能輕易摧毀一支精銳雄師的士氣和軍心。

裴越不答,望著鄧載說道:“還記得我教你的使用之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