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0章 【刺裴】(七)

四人持刀而來,轉瞬即至。

一刀直取中軍,朝向裴越的胸腹重地,刀身平舉,刀刃朝下,帶起一片沙場獨有的殺伐之氣。用刀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濃眉男人,他的手很穩,鋼刀在高速突進的過程中沒有一絲顫抖。

一刀斜斜砍來,目標是裴越的左肩,刀刃破空,劃開這凝澀的夜幕,嗚嗚的聲音令人牙齒發酸。這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如此飄逸的刀式在他手中卻變得十分沉重。然而飄逸雖美,卻不適合殺人,唯有沉重殺人方能暢快,這一刀如果落到實處,裴越會被斜劈成兩半。

一刀攔腰右斬,欲將裴越切成兩截。這把刀格外長,刀身格外寬,於是刀勢更猛,刀意勃發驚得雨水四處逃逸。使刀的男人眉眼間有一道長疤,此刻他雙手握刀,強大的力量從腰腹間傳到雙臂,驚人的殺意伴刀而行,似乎他切的不僅僅是人,更要連這夜色一齊切開。

一刀不見痕跡,如毒蛇般出沒在夜幕中。這是一個身材矮小的男人,在啟動的瞬間便撲倒在地,依靠雙腳蹬地讓自己快速前沖,長刀蕩開地上的泥水,砍向裴越的雙腿。

四個人,卻似千萬人。

四把刀,卻似千萬刀。

刀意如網,將裴越牢牢困住,無論他朝哪個方向移動,都有一把鋼刀在等著他。

千鈞一發之際,裴越面色肅然,瞬間進入無我之境,周遭的景象仿佛突然慢了下來。

他右腳猛然蹬地,濺起一圈泥水,隨即身體驀然拔高。當此時,腳下那把長刀已至,殺意已近他的雙腿,間不容發之時,他的左腳一踏,牢牢踩在刀尖上,矮小男人便再也無法前進分毫。繼而他的右膝提起,如同鐘擺一樣彈在中間那把刀上,刀身看似不動,只有握刀的濃眉男人知道,在那一瞬間鋼刀已經顫動無數次,險些從他手中掉落。

看不清卻依然在顫動的鋼刀向右擺去,正好擊在攔腰砍來的那把長刀上,刀身相接,繼而摩擦,綻出一片璀璨的火花,發出一陣刺耳的銳聲。

眨眼間三把刀攻勢已廢,但還有一把刀,一把斜斜砍來欲將裴越劈成兩半的刀。

面對自上而下羚羊掛角的這把刀,裴越在間不容發之時伸出自己的左手。

這把沉重的刀被他抓住,縱然將他的手掌割出一道深深的痕,卻再也動不了,年輕男人發覺此時的刀身才是真的沉重,重到他幾近於拿不動。

裴越沉聲怒喝,右手揮動著鋼刀,挾大山壓頂之勢朝前方劈出!

淩厲暴戾的內勁噴湧而出,刀鋒從對方右肩到左腹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衣服連帶著血肉齊齊外翻。年輕男人連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被裴越這一刀直接砍飛出去,然後倒地斃命,伏在混濁的泥水之中。

與此同時,另三人不得不同時棄刀。

裴越落地欺身而近,鋼刀順勢前刺,直接貫穿迎面而來的濃眉男人的前胸,裴越推著他的身體疾進五步,不斷流血的左手握緊成拳,強忍著劇烈的疼痛,一拳砸在左側刀疤男人的小腹。

“死!”

裴越須發皆張,氣勢狂放,在推著濃眉男人前行的同時右腳擡起,小腿猛然一擺,宛如前世那種出膛的炮彈一般,直接彈在地上那個男人的頭頂。

然後抽刀而出,肅然站立,回頭望去。

這一切發生在短短幾瞬之間,四名刀客三死一傷,只有那個被裴越一拳砸中小腹的男人僥幸活了下來。

雨勢漸濃,一道閃電劈開夜空,裴越俊逸的面孔出現在方雲虎眼中,那雙殺氣騰騰的眼眸令他下意識停下腳步。

雨水拍打著周遭的草地。

濃烈的殺氣仿佛凝固了時空。

唯一活著的刀客痛苦的呻吟聲打破死寂。

到了此時此刻,一切口頭上的較量都已經失去意義,方雲虎看了一眼四名倒在地上的刀客,雙目漸漸赤紅,視線隨即鎖定在十余丈外的裴越身上,驀然仰天發出一聲怒吼,秋雨不斷墜落在他臉上。

“殺了他!給我殺了他!”

方雲虎的咆哮聲被雨幕遮蓋,無法穿透這片深沉的夜空,但是足以讓後面的屬下聽清楚,於是他們背著長弓手握兵刃,一窩蜂地朝裴越撲了過去。

在定州雪浪亭的時候,谷範曾經一劍擊倒數十人,極其飄逸瀟灑,雖然他現在比起以前已然成熟許多,但骨子裏的武道風格仍舊無法改變。裴越與他截然不同,這輩子都做不到那樣恣意,因為他更習慣於用最小的代價獲取最大的戰果。

或許這便是理想主義和實用主義的區別。

在對方發狂一般湧過來的時候,裴越想的不是如何實現以一對百的壯舉,而是在剛剛完成極其霸氣壯烈的四殺之後,立刻不顧形象地轉身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