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後手】

在劉質快要按捺不住爆發的時候,裴越用一句話緩和了局勢。

皇帝陛下英明神武,宛如天上之日,那麽皇子肯定也不會行差踏錯,就算有什麽不妥帖的地方,也是身邊的人故意誤導,或者沒有盡到勸誡的職責。

自古以來皆如是。

其實在裴越說出“不孝”兩個字的時候,劉質在震怒之余,心中還是情不自禁地升起一縷慌亂。很多時候他不太清楚父皇是怎麽想的,既然幾個皇子都已經成年,為何不允許他們觀政?後來他從母後那裏隱約得知,父皇志向高遠,定要在有生之年一統天下,甚至為此做了十幾年的準備。在這個時候,皇帝肯定不願意朝中內耗太嚴重。

歷朝歷代,奪嫡之爭都是最嚴重最恐怖的內耗。

既然如此,為何不早早確立儲君?

他又聽母後說,父皇可能對他那位性情太過暴躁的二哥不太滿意,所以太子之位懸而未決。

有了母後屢次耳提面命,劉質心中便有了念想,隨著時間的推移,他不再滿足於待在王府裏當一個清貴的皇子,逐漸將手伸了出去。

李柄中就是他最早接觸的重臣,令他驚喜的是對方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抗拒之意,這次更是親筆書信請他出面。這是劉質籠絡到的實力最強的朝臣,至於兩府那些大佬,他不是不想,只是不敢而已。一直以來,他雖然知道開平帝的禁令,但仍舊裝作不知道慢慢地擴大自己的影響力,就像一只將腦袋埋在沙子裏的鴕鳥。

然而今日在刑部大堂上,這個虛幻的水泡被裴越一指頭戳破,後者更是直接問出“國有二君”的話,劉質如何能不懼?

聽到裴越後面那句話,劉質鎮定下來,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麽君子小人?本王之前已經說了,今日來此只是旁觀,並不會幹涉高尚書斷案。”

高秋適時地贊道:“殿下豁達端正,實乃大梁之福。”

裴越默然不語。

劉質見狀問道:“莫非你還有異議?”

裴越喟嘆道:“有位大人教導我,從道不從君,從義不從父,此謂人之大行也。今日見殿下在此,我內心實如一團亂麻,區區一樁謀害性命的刑案,卻會讓殿下染上汙名,因此不敢一言不發。”

劉質皺眉道:“這話是誰說的?”

裴越面露崇敬,緩緩說道:“太史台閣沈默雲沈大人。”

也不知道沈默雲在看完今日刑部大堂上發生的事情後,會不會有些後悔當初不該借著沈淡墨的名義給裴越寫第一封信。其實他說那段話的本意是想考驗一下裴越,內心裏並非如是想。

畢竟像他這樣為了皇帝甘願做孤臣的人,心裏怎會有從道不從君的念頭?

於他來說,他的道便是君王。

但是裴越用在此處,卻讓劉質啞口無言,他看了一眼眼神中滿是乞求之色的李子均,又看了一眼面色寡淡的宮中內監,猛地一拂袍袖起身說道:“高尚書繼續斷案罷,本王還要去宮中給母後請安。”

高秋連忙起身行禮道:“恭送殿下。”

所有人都躬身行禮,裴越也不例外。

劉質沒有理會嘴唇翕動卻不敢開口的李子均,經過裴越身邊時丟下一句:“裴越,本王記住你了。”

裴越身如磐石,紋絲不動,口中淡然道:“這是我的榮幸。”

劉質準備好的話登時被堵在嗓子眼,最終只能化作一聲冷哼,揚長而去。

只不過那背影看起來略微有些狼狽。

五軍都督府經歷李敦見堂堂六皇子都被裴越用大義名分壓著,最後只能無奈離場,心中頓時慌亂起來,裝作不經意地掃過李子均的雙眼,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認罪。

李子均此刻已然六神無主,忽然想起裴雲在牢中對自己說過的話,便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不等高秋和裴越繼續問話,他便急吼吼地說道:“高大人,我之所以要教訓裴越,是因為他不守孝道!定國府定遠伯夫人是我的姑母,也是裴越的嫡母,他對自己的嫡母毫無孝心可言!”

高秋望向裴越,眼神中滿是審視。

大梁在某些方面承襲前魏舊制,對於忠孝之道極為重視,如果李子均所言為真,那他的舉動倒也是情有可原。

然而裴越對此又怎會沒有準備?

很早之前他就對葉七說過,沒有人可以再拿孝道來指責他,否則當初裴太君壽辰時,他那般裝孫子所為何來?

尤其是劉質走後,壓在他心頭最大的麻煩不在,此刻愈發從容淡定。

李子均說完後,裴越厲聲斥道:“荒謬之極!”

他朝高秋拱手道:“稟大人,我對老爺太太從無任何不孝之心,一切都有人證可以證明。若我真是不孝之人,我家太夫人怎會將城外綠柳莊送給我?李子均,你也去過綠柳莊,應該知道綠柳莊有三千畝良田,當著高大人的面,你還敢說謊不成?我只不過是定國庶子,只要有半點不孝之心,我家太夫人都會讓人杖責我,又怎會贈我莊子良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