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爆炸

團建當日,傾巢出動。兩輛巴士,浩浩蕩蕩。

原本先訂的行程放在一周的後半截,想讓大家回來後直接過雙休日休息。但因預訂太晚,公園燒烤和漂流的排期都滿了,這才調整到周一出發。

然而同事們依舊保持高度肯定,因為可以占用工作日的團建都是好團建。

許添誼分明看到了另一車坐了許添寶。一頭粉色頭發埋在人堆裏,正在和周圍的同事說說笑笑。

沒人放在台面上說過,但實際實習生都是招來專做dirty work,工作任務包括寫簡單的文案,做周報月報的數據統計,以及最重要的體力活——

秋季的campaign需要郵寄大量物料,合作的agency會負擔一些,其他的全部都需要他們自己完成。

換言之聽上去光鮮,其實這些男女學生都領著一百出頭一天的工資,用很多時間在明亮的寫字樓完成發貨打包的工作。然後拿一張看上去不錯的實習證明。

因此,秉持人道主義關懷,一般遇到下午茶、團建之類的活動,團隊也會帶著實習生一起參加。

大巴上了高速,手機震了震。通信運營商發來短信,提醒離開了原本的城市。寵物店微信發來遛壯壯的視頻。

許添誼今早出發前將它送到店裏,又想起韓城的客套之詞。寵物店是速食,總得找個好人家托付才穩妥。

許添誼看車窗,一路碧空如洗,讓他跟著內心澄澈,短暫忘掉很多煩心事。

他認為壯壯能遇到他,真是運氣不能再好。他的目光又掠過前排賀之昭的後腦勺。這樣也算為他自己積德。

行至目的地公園,臨近傍晚,適宜開飯。太陽下山了,草地上的地燈向周圍灌溉光亮,晚風柔和很多,雜糅自然的香氣。

不需要全部人馬都上陣燒烤,爐邊站的幾個都是熟面孔,那些樂於為群眾服務的人。

賀之昭原本繞在許添誼身邊,還試圖親自上手操作,被秘書強勢地擋開:“我來就行。”恰好一旁王磊端著iPad過來喊人,兩人就一同就近坐下了,對著屏幕開始商議事情。

等不及吃燒烤,像春秋遊,有人先掏出自己帶的零食分享起來。

因為是年紀小的實習生,許添寶成為第一批拿到的。他接住了,驚喜道:“哇,是果凍誒。”

“好久沒吃過了。”他說,“我五六歲時候,因為吃它差點死掉,所以後來都沒買過。”

因為人顯然沒死且康健,所以話題輕松。旁邊同部門的同事笑作一團,徹底接納他:“怎麽會啊,吃嗆到了?”

“對啊。”許添寶道,“因為遇到件事特別好笑,結果邊吃邊看戲,就嗆到了。”

大家追問,什麽事這麽好笑。他卻說:“忘記了。人小嘛,什麽都有意思。”

燒烤的氣味流竄在歡聲笑語中,話題轉而變為了談論童年,談論最近常被提到的childhood trauma,有女生說因為小時候總被媽媽用衣架抽打背部,現在心裏都常常有很極端的念頭。每個人都有,程度不一。

許添誼都聽見了,許添寶說的也聽見。但他裝作沒事人,機械地完成一次又一次的擺放食材、翻轉、移動。

對他來說,那是徹底的無視和多余。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履薄冰,覺得自己好多余,呼吸也多余。尤其是看到另一個小孩卻接受著過度豐厚的愛、關懷、呵護,更是嫉妒到發狂。

童年總被預先知曉答案的問題困擾:為什麽羽絨服這樣的好衣服,那人有卻不珍惜,穿個兩次袖子就臟得沒眼看;為什麽鋼琴凳子,歸了那人就坐都不能坐;為什麽高樂高放在櫃頂,聞味道都奢侈;為什麽那人可輕易奪走一切,連友誼、最好的朋友也是。

為什麽都討厭我,又是為什麽只喜歡他?

每次看許添寶得意洋洋,其他人哄著寵著,擁有他所沒有的一切。

許添誼看在眼裏,心裏都在想:我也想要。

但他說不出來。更何況也不是說了就會有,所以每次都冷酷地保持沉默,像只黑貓昂首挺胸、目不斜視地路過走了。

Kelly原本也坐著和別人聊天,看見許添誼忙忙碌碌,有些不好意思,挪過來說:“功臣啊,你去休息吧,我來,遊奇在那分啤酒呢,你也吃點。”

許添誼又強硬拒絕道:“沒事,你們吃,我來烤就行。”炭火將他眼睛熏得有點紅。他習慣做背離自己願望的選擇。

食材都已提前腌制過,無需調味。許添誼將烤好的東西整齊碼到餐盤上,隨後端到賀之昭坐的地方,說:“喜歡什麽和我說,我多烤一點。”一會又倒了幾杯飲料,再端過去。

他一邊繼續烤,一邊瞟遠處觀察,發現賀之昭似乎並不愛吃。他想起對方年少時候也口味清淡,不愛吃過鹹的,也不吃辣的,心裏有了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