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舍我其誰

聽到這裏,鄧老笑了:“這你放心,我們特意選擇過的,都是很有想法,也很有能力的年輕人。這樣,要不你先看看,或者你有別的人選也可以提。”

“好。”高源點頭答應。

鄧老對門口喊:“進來吧,我知道你們這群小子就趴在門上偷聽。”

“嘿嘿。”門打開,幾個年輕小夥子有點不好意思地站在門口。

高源回頭看去,倒是有幾個熟臉,其中一個就是何方。

何方有點激動地站在最前面,他鞠了個躬:“高老師好。”

鄧老道:“小何的專業成績非常不錯,就在我們醫院實習,基礎打的很紮實,他一直挺崇拜你的,非常認可你的醫學觀點。”

何方馬上說:“高老師,我一定會認真學習,絕對不會辜負您的期待,我也特別想做像您這樣的醫生。”

其他人紛紛開口向高源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

高源聽完他們的話之後,神色不為所動,反而有些不是滋味,他道:“我的東西難的不是方子學不學的會,也不會理論能不能理解,而是你們的心境能不能夠得上用這些方子。”

幾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沒弄懂。

何方壯著膽子問:“高老師,什麽是心境配方子?不是根據病人病情來選擇方子嗎?”

鄧老看向高源,然後又看這些孩子,目光微微有些沉重。

高源壓了壓手:“別站著了,找個地方坐吧。”

大家又看鄧老。

鄧老對他們點點頭。

幾個小年輕找地方坐。

高源道:“跟你們講個真實的醫案吧。”

幾個小年輕趕緊點頭。

高源道:“有這麽一個病人,女,22歲,患幹血癆三年多,雙肺空洞型肺結核,病危出院。羸瘦脫形,四肢枯細,體重銳減二十公斤,骨蒸潮熱,晝夜不止半月余。雙顴艷若桃李,口苦,舌光紅無苔而幹,食少,幹渴能飲,脈弦而數。前醫用清骨散加龜板、黃芩、童便為治。”

幾個小年輕有些不明所以。

鄧老卻已經皺眉了。

高源也在觀察這幾個年輕人。

其中有個年輕人見高源不說話,他主動問道:“高老師,這個處方是有問題?”

何方思索了一下,問:“老師剛才特意說雙顴艷若桃李,是不是有戴陽證的特征?”

高源看他。

剛才詢問的那個年輕人卻說:“可病人晝夜皆骨蒸潮熱,這明顯是重陽無陰,所以臉紅也有可能是肺癆的表征,況且病人的脈象也是數脈……高老師,我是不是說錯了?”

高源擺擺手:“放心大膽說,討論的時候不怕錯,大膽地把自己的想法和見解說出來,就算說錯了,那也是一次很好的改正和提高的機會。”

“嗯!”年輕人點頭,大膽闡述自己的觀點:“癆病一般都是因為陽火灼陰,火炎水竭,真陰銷鑠。綜合病人的情況來看,我覺得這個方子應該是對證的吧……”

說了半天,他又有點不確定了,於是又看高源。

其他學生也看高源。

高源往下說:“病人服用一次之後,即不思飲食。睡前服用二煎,瀉稀便。黎民之時呃逆頻頻,大汗厥逆,面如死灰,喘不能言,脈微欲絕。”

“啊!”幾個小年輕都是一驚。

剛才說話的小年輕也是一愣,他還說是對證,這一劑下去人都快死了。

高源道:“前醫喂服了她一碗參湯,而後送到我這邊來。我以張錫純氏來復湯和參附龍牡救逆湯,救陽固脫。紅參附子皆用到了30g,幹姜也用到了20g,是辛熱燥烈的大劑之方,而用於斂陰的,也不過是山萸肉一味藥而已。”

“就像這個同學說的那樣,古之醫家皆認為癆病是因為陽火灼陰,火炎水竭,真陰銷鑠。誤治不可怕,可怕的是在病人生死一刻的時候,你敢勘破重重迷霧,用這樣的大辛大熱的燥烈方子嗎?”

“如果救回來了,那自然皆大歡喜。如果沒有救回來,找你麻煩的可不僅僅只有病人家屬。且不說中藥化驗機構,就連中醫同行都不會站在你這一邊,因為他們也不一定會贊成你們的治療方案。”

年輕人們頓時啞口無言。

高源語氣漸變得有些傷感:“起死回生,妙手回春,聽起來是多麽美好的詞。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我們無非是在走鋼絲而已,這些年我的確救了很多垂危病人。可同樣的,還有很多病人是我救不了的。”

“我們那邊農村人都很淳樸,哪怕誤治了,也不會去找麻煩。沒救回來,他們也只會覺得命該如此。可城裏不一樣,尤其是你們這樣的大城市,都能把神聖無比的‘同志’兩個字汙名化,還有什麽事情是他們幹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