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一節 得罪人,得人

馮紫英忍不住皺眉。

沈家。

提起江南,沈家就是一個繞不過去的話題。

前明沈家就是江南或者說全國首富。

沈萬三嘛,誰都知道,洪武皇帝朱元璋尤其見不得此人。

雖然沈萬三各種效忠討好,但助築南京,請犒三軍,都犯了朱元璋忌諱,所以被朱元璋屢屢發難,最終流落雲南,客死異鄉。

但不容否認的是沈氏一族極擅經商,湖州烏程一支,蘇州長洲一支,並未因為沈萬三的覆滅而偃旗息鼓。

尤其是大周取代前明後,沈氏一族更是迅速復興起來,其影響力遍及整個大周,而不僅僅局限於江南,無論是山陜商人,還是江南商人,都要承認沈家的影響力。

雖然蘇州有洞庭商幫一說,但是在洞庭商幫之外還有一個獨立於洞庭商幫的沈家,那就是說沈家名聲足以壓倒整個洞庭商人。

當然這只是說名聲,並非說沈家的財富和影響力就能壓倒整個洞庭商人。

但沈家在商賈人家中獨樹一幟,也足以說明其不同了。

沈氏一族在大周分為兩支,蘇州一支,湖州一支,蘇州一支號稱南直隸首富,而湖州一支號稱兩浙首富,都是首富,但蘇州這一支顯然實力這一支顯然更雄厚一些。

兩家都分別是蘇州和湖州的最大地主。

蘇州沈家擁地三萬余畝,湖州沈家擁地二萬余畝,都是最上好的高產熟地良田,南京新四大家的陶家在沈家面前就是一個弟弟。

而且蘇州和湖州城中最繁華的街道路段均為沈家所擁有,單單是蘇州沈家擁有的鋪面就高達一百五十余處,據說價值超過三百萬兩。

沈家對江南士人的支持也是不遺余力,無論是葉方代表的江南士人群體,還是湯謬代表的江南士人群體,沈家都從不吝惜錢銀。

但是沈家始終與張氏一族保持著一定距離,這大概也是其先祖沈萬三在洪武皇帝那裏吃了虧之後帶來的教訓。

無論是當初元熙帝六下江南,還是永隆帝異軍突起成為新皇,亦或是義忠親王在南京稱孤道寡,沈氏一族都保持著不鹹不淡的態度。

寧肯和士人交好關系,對天家卻始終不遠不近,理由就是祖訓。

為此,從元熙帝到永隆帝乃至現在的萬統帝,都對沈家頗為嫉恨,只是礙於沈家和江南士人關系密切,不好發難罷了。

沈家也清楚自己家族犯的忌諱,但是祖訓如此,必有其道理,所以也是緊緊依靠江南士人。

據馮紫英所知,湖州沈家與不但與方從哲極為密切,同樣也和朱國禎是姻親,方從哲祖籍湖州德清,朱國禎則就是烏程人,而且蘇州沈家與顧天埈是姻親,並且與高攀龍和繆昌期都交好。

繆昌期入閣不說,顧天埈和朱國禎二人據說其中一人是要接替官應震擔任商部尚書。

可以說沈氏一族與整個南直兩浙的士林豪門都有著相當特殊的關系,這也是沈氏一族敢於面對天家強項不低頭的底氣。

這樣一樁案子雖說是十多年前的積案,幾十萬錢財都在其次,但是卻是直接導致了湖州沈氏家主沈通元被殺,湖州沈氏一直對是太湖十二連環塢水匪制造了這樁血案不認可,誓言要找出幕後真兇。

但是鑒於當夜匪寇擄掠劫殺之後縱火,隨後又下大雨,抹掉了很多痕跡,所以此案最終還是以太湖水匪作案定案。

後來湖州、蘇州、常州三地官府都聯合對太湖水匪進行了清剿,也毫無收獲。

太湖十二連環塢水匪卻像是人家蒸發了一般消失了,據說是去長江投長江水匪去了。

現在這頂九鳳珠冠卻出現在了陳錢山倭寇巢穴中,就讓這裏邊的故事更顯得撲朔迷離了。

若是按常理來說,沈家對天家冷淡,那麽若是元熙帝要授意誰來幹這種事情,顯得格局太小,吃相難看,而且關鍵在於這頂九鳳珠冠是要準備作為壽禮送給義忠親王的王妃的,這麽搞一出劫走,好像就有點兒不太合情理了。

而且元熙三十八年的時候,元熙帝已經不太過問政事,逐漸移交給剛成為太子的永隆帝了,而那個時候義忠親王卻還有些心有不甘,兩邊還在鬥法。

這種復雜的局面體現在江南就更為混亂,江南是義忠親王的根據地,但是成為太子的永隆帝上位已經成定局,而元熙帝還是皇帝,誰在江南都可以插一手,誰對沈家都不太待見。

這支倭寇卻又是唐家盟友或者說是唐家能控制的,搞了這麽一出襲擊,到底單純為了劫財,還是得了某些人授意?

特別是沈家出事前後軍隊和地方官府的反應,都明顯有些異常,就更增添了無數疑竇。

韓爌一直沒說話,很顯然他也是知曉湖州沈氏險些被滅門這一血案的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