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節 危機漸至紫英顯深謀

馮紫英很喜歡沈宜修這種深淺有度,既表達了對自己的關心,同時也不會過分探究,尺度把握得很好,除非自己願意主動告知對方,否則她都是淺嘗輒止,一切看自己的態度。

相比之下,寶釵太謹慎,而寶琴則太熱切,至於迎春、二尤她們在見識上又要遜色一籌了。

沈宜修是官宦出身的閨閣小姐,而且作為沈珫的嫡長女,沈珫很多時候並沒有因為她是女子就避諱朝務上的事情。

在沈珫擔任禦史期間就曾經和女兒經常探討,而在沈珫出任東昌府知府和山西承宣布政使司左參政後,沈宜修都還一直和其父保持著書信往來。

期間也免不了要和自己父親在信中談及時政,甚至有時候也會把丈夫的一些觀點意見和父親交流,所以在這一點上,無論是薛寶釵和薛寶琴都要遜色不少。

當然馮紫英有時候也會和寶釵寶琴談及時政,在他看來,寶釵寶琴都是極其聰慧的女子,而且本身也一樣是官宦出身,雖然後來淪為皇商,但是某些方面的敏感性卻依然保持著,所以天賦都不差。

反倒是林黛玉在這方面卻是最不敏感的,枉自老爹還是永隆帝最信重的巡鹽禦史,但黛玉卻是半點都沒有繼承到這方面的天賦,成日裏悲春傷秋,沉湎於那等詩情畫意中,不過這也讓馮紫英反而更滿意。

若真的是黛玉都變成了成日裏和自己探討朝政事務,那這畫風也變得未免太離譜了,也會讓自己這個紅樓迷感到失望。

“相公的意思是朝廷對這些附逆之事並沒有那麽看重,反而更關心能從中獲得些什麽?”沈宜修皺了皺眉,有些不太敢置信,長久以來過於正統的觀念還是讓她難以接受這種。

馮紫英能理解妻子的這種驚詫,還是把很多事情看得太神聖太理想了一些,他想了一想才道:“宛君,如果你換一個角度也就能理解這種事情了,無外乎就是兩兄弟爭家產,府裏的下人們各自站隊,然後大家各自占了幾間房,相互吵嚷著謾罵,然後各家小孩卻還沒有來得及分開,還在對方的屋裏,在局面尚不明朗的情況下,你會對那些小孩子們有多少仇恨,甚至非要致對方於死地麽?”

這麽一說沈宜修好像也有些明白過來了,實際上現在被查抄拿下的這些人,其實都根本算不上什麽要害人物,真正的要害人物也不可能這等時候還傻乎乎地留在京師城裏等著朝廷來拿下,無論是牛家王家還是賈家,都不過是些閑散或者說邊緣化的角色,便是斬盡殺絕,對於大局又有多少影響呢?

若有所悟,沈宜修也輕笑了起來:“那相公還這麽四處奔走替賈家謀劃?反正朝廷也就是要錢銀,賈家這些東西都全數充公,然後發賣便是,頂多也就是賈家被流放發配罷了,總歸是性命無礙。”

“那也還是有些不一樣的。”馮紫英搖搖頭,“馮家好歹和賈家也是世交,寶釵和迎春也都和賈家是親戚,我多少也算是沾親帶故了,若是不出手幫一幫,也會招人閑話的。”

馮紫英也不好深說,再說沈宜修大度,但女人在這方面上情緒也是說變就變,所以能回避最好回避,哪怕對方知道自己是有意避開,那也要比當著她的面說這些的好。

沈宜修似乎也意識到了一些什麽,微笑不語,也不再和丈夫爭論,這等事情點到即止,丈夫也是有主意的人,也不會因為自己的話而改變什麽。

……

文淵閣。

“自打大同那邊流民進京的消息傳開,五日內城裏糧價已經又上漲了一成,照這樣下去,只怕要出問題。”方從哲澀著嗓子道:“流民現在還在路上,最早的一批已經過了房山,後邊最遠的還在紫荊關到易州一線,易州那邊有近萬人災民跟著,……”

“京通二倉的糧食遠不足以把糧價壓下去,……”戶部尚書黃汝良臉色陰沉,“現在不是糧食本身的問題,而是一個預期的問題,大家都認定京中糧食不夠,所以大小糧商都是惜售囤糧,都想要等到糧價最高的時候再來出貨,可越是這樣,糧價就漲得越高,就算是我們京通二倉糧食全數拋出來也無濟於事,立即就會被嚇破了膽的民眾一搶而空,到那個時候價格會更高,……”

這京中糧商幾乎個個都是有些跟腳背景的,即便是朝廷官府也不可能逼著這些人把糧食放出來,而且一旦官府這麽做了,那麽這些糧商也有許多對策,大不了將鋪子裏的糧食賣光,就掛出無貨的牌子,那只會更加刺激糧價。

“流民那邊疏導截留也很難,地方上也想盡了辦法,但是他們也無力解決這些人的就食問題。”齊永泰沉吟著道:“本身北直這幾個府這幾年就一直旱情不斷,幾無積蓄,加上今年大旱,自身難保,現在再遭遇大同那邊流民一裹帶,有這麽大的流民規模其實也在我們預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