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節 擇儲

張景秋心中一熱,連鼻腔都有些發酸。

皇上待自己信任如故,放眼朝堂中,張景秋相信只怕只有盧嵩與自己能比肩了。

但盧嵩是從皇上潛邸時就一直跟隨的,自己何德何能能與對方這種數十年舊人相比,之所謂知遇之恩,無外如此了。

張景秋侄兒與郭妃家結了親,卻也非張景秋所料,但若說是郭家沒有一點兒想要借重自己身份的緣故,想想也不可能,不過張景秋倒還不至於因為侄兒這層淵源就要罔顧大局的地步,那也太小瞧了自己。

“皇上厚愛,臣敢不從命?”張景秋只能再度跪拜叩謝。

“行了,張卿,朕也知道天家家事不宜問外臣,但是話又說回來,天家何曾有家事?”永隆帝悠悠地道:“朕百年之後,誰來繼位,若是所托非人,豈不是讓社稷蒙難,百姓受苦?所以朕從來不覺得這就是家事,家事亦是國事!”

張景秋心中何嘗不明白,便是歷朝歷代朝中袞袞諸公何嘗不明白?但這種事情摻和風險太大,對文臣們來說都寧肯退避三舍。

在士林文臣明明有更好更穩定的升遷進階之路時,何必要摻和到這種風險太大的博弈中去呢?那個皇子上位難道還能繞得過朝中群臣?不一樣要拉攏收攬?既然如此,坐山觀虎鬥不好麽?或者等到大局已定的時候再來站隊也不為遲啊。

雪中送炭遠勝錦上添花,但這種事情上雪中送炭弄不好就要凍死送炭人,錦上添花卻是最穩當的舉措,除非別無選擇。

但今日皇上這麽問起來,卻已經讓張景秋似乎很難回避退縮了。

“皇上有意秋狝選儲,但不知皇上意欲從哪些方面來確定?”張景秋沉下心來替皇上分析謀劃。

選儲是一件復雜且變數極大的大事,論理選儲哪怕是皇上本人都不能有個人情緒摻雜,什麽有利於帝位永續社稷穩固,那就是最合適的,無論這個皇子是否最受皇帝寵愛喜歡。

但實際上操作起來卻根本不可能做到。

不受皇上喜歡的皇子首先要出局,除非這個皇子實力已經強大到皇帝本身不能制或者無法忽視的地步,比如唐太宗李世民,又或者唐玄宗李隆基,但就目前大周當下來說,皇上的幾個兒子都還遠沒有這種強橫的實力。

問題是現在這幾位皇子背後都有母妃在宮中,也都有各自優勢。

許皇貴妃身份最高,而壽王還是長子,哪怕是大周一朝並無立長的習俗,但是無論是民間還是朝中仍然有相當多的人習慣性支持立長,這一點不容小覷。

蘇貴妃生育有兒子福王、禮王,均已成年,都生得一表人才,而且長年在京中舉辦各種詩會文會活動,與士林文人親善,在士林中的聲譽頗高,與義忠親王世子誠郡王並稱宗室中的三賢王,但福王禮王據傳與北靜王關系密切,而北靜王又是武勛中的頭面人物,與牛繼宗、王子騰等義忠親王一系的重要人物關系莫逆,這一點張景秋不知道皇上內心會如何看待。

再一個就是梅妃所出的祿王了。

祿王剛成年,現在在青檀書院讀書,禮賢下士,作風親和,頗受以青檀書院為根據地的北地年輕士子們的好評,而且都傳言說祿王頗類皇上年輕時候為此極受皇上寵愛,加之其母梅妃在皇上還是忠孝王的時候最為得寵,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都是在皇上身登大寶前後才被郭妃所取代。

至於恭王,郭妃所出,今年剛滿十歲,模樣亦類皇上少時,天資聰穎,有過目不忘之才,意欲效仿其兄祿王明年開年之後到青檀書院讀書,也頗得皇上寵愛,而郭妃則是皇上靜心養性之前最受寵的貴妃,加之有陳敬軒和自己這層關系,所以宮裏朝中亦有許多人認為皇上可能會最終選立恭王為儲。

張景秋的話讓永隆帝也不好回答,以何為準來選儲定儲?什麽條件為標準?

永隆帝自己都很矛盾。

論喜愛程度,永隆帝無疑更喜歡張骕張骦,這二子長得最像自己,張骕為人沉穩大方,張骦年紀雖小,但是卻天資極佳,而二子之母也是自己禁絕女色前最受寵的二妃,從感情角度來說,祿王恭王才是最合自己心意。

但理智告訴自己,張骕張骦若是要立儲,均有難以逾越的障礙。

張骕雖然在青檀書院讀書表現優異,也頗得北地青年士子的贊譽,但是這只是在北地士人中的青年士子立印象好,而這些士子大多都是尚未科舉或者科舉未中的那一批,真正在朝中的士林文臣們還是更傾向於福王禮王,畢竟這幾年裏張騏張驥沒少在結交士林文人上下功夫,這感情水磨工夫張騏張驥是做足了的。

至於張骦,一個年齡問題就是致命障礙,十歲之齡,若是皇上能再活十年,那也許張骦能夠憑藉自己的扶持成長起來,但是三五年光景,只怕很難讓張骦成長成為有足夠博弈的實力,更別說永隆帝擔心自己壽元未必能熬到五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