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節 福至心靈,以退為進

給永隆帝的感覺,青檀書院的弟子和江南那些書院出來的士子截然不同,不但活力十足,而且更願意參與到對時政朝局所牽扯的各項事務中去探討和應對。

而相比之下,江南書院出身的士子們更喜歡探討詩詞歌賦和經義,又或者一味崇尚清談道德情操,而不太喜歡探討實質性的事務。

這種感覺讓永隆帝特別深刻,甚至對永隆帝在對自己子女的要求上都變得有些復雜微妙起來。

他既希望自己兒子們能精通詩詞歌賦和經義,這樣可以更容易贏得士人的欣賞和認可,在這一點上永隆帝知道自己就吃了虧,一直到現在,南北士人們都更欣賞義忠親王,而對自己這方面的短板頗有微詞。

但是如果一味傾心於詩詞歌賦和經義,那麽在真正面對時政朝務時,就不可避免的捉襟見肘。

人的精力心思都是有限的,自己幾個兒子也不是那等文才武略天賦過人的奇才,正因為如此,才會讓永隆帝的感覺十分復雜微妙,也十分糾結。

馮紫英的出現算是讓永隆帝得到了一個安慰。

對方在經義上不足,對詩詞歌賦的輕視,太合自己的口味了,而拿出來的政務方略也的確讓人嘆為觀止,所以永隆帝原本有些浮動的心思也慢慢安定下來。

老大的兒子要去討好父皇就讓他去討好了,自己的兒子恐怕還是需要以時政為主,當然如果能兼顧則最好。

“那朕也很期待看看明年春闈青檀書院學子們的表現,馮卿,你此番回來,給朕莫大的安慰,戶部銀庫和朕的內庫都是空空如也,西疆和遼東的糧餉更是火燒眉毛,你回揚州之後便要盡快落實特許金和東番鹽務收入,盡早將其運回京師,實在是拖不得了。”

永隆帝也不繞圈子,直接道:“柴恪、王子騰等人成日裏去戶部和內閣吵鬧,也多次面見朕,河道漕工都是耽誤不得的事情,你說的三個月時間太久了,朕希望你在一個月內就要把銀子解到京師!”

“一個月?!”馮紫英吃了一驚,這時間可有點兒緊了。

永隆帝沒有多解釋,當然也無需解釋。

最終馮紫英還是點點頭,“臣定當盡力而為,若是來不及,也要尋求其他法子予以彌補。”

永隆帝滿意地點點頭,“馮卿是朕的福將,若是沒有馮卿,不知道朕又要多花多少心思了。對了,禮部關於你兼祧長房之事已經下了批復,加上追封呼倫侯,朕對馮卿原來的要求也算有了一個交代,不過馮卿此番江南之行,又立下大功,朕都不知道該賞你什麽了?也罷,朕便把京師南郊一處皇莊賞與你,那一處皇莊地勢開闊,而且臨水,朕年輕時候還曾經去過,……”

見馮紫英面露喜色,卻又欲言又止,永隆帝也有些驚異,莫非這家夥還真的還等著自己開口,想要些什麽不成?

“馮卿,你可是有話要和朕說?”

馮紫英福至心靈,納頭就拜,“皇上見問,臣不敢隱瞞,臣之大伯父能獲追封和兼祧,能讓臣大伯父一房日後能有香火相續,能讓馮氏一族開枝散葉,臣之一家感激涕零,臣父也許在信中告誡臣定要忠心勤勉,……”

永隆帝捋須得意微笑。

這也是他的神來之筆,馮家三房只剩馮紫英一人,只怕最看重的就是馮氏一族的香火延續,但是只有一房無論如何都覺得不穩當,如果賜其追封,在允其兼祧,不過是些惠而不費的事情,卻能最大限度贏得對方的忠心。

不過這廝突然說起這事兒來,卻又為何,永隆帝突然覺察到了一點兒什麽。

“……,若非皇上這般恩賜,臣也不敢妄生貪天之心,……,臣之二伯病死任上,……”

永隆帝臉色慢慢陰沉下來。

朕可以給,你卻不能要,這是做臣子的基本規則,沒想到這廝卻是如此狂妄放肆,馮紫英在他心目中印象一下子就糟了下來。

“臣不敢奢望其他,只求日後臣再有寸功之際,懇求皇上賜封一個虛銜亦可,……”

永隆帝吃了一驚。

他當然明白馮紫英所言的那個虛銜是什麽意思,那就是像其父馮唐所封虛銜神武將軍一樣,一個雜號將軍,也不需要封地賜莊,亦不屬於正式封爵,就是一個虛封。

嗯,和那種捐官有些相似,名聲好聽,每年也能領幾個小錢,若是尋不到實職,那就毫無意義。

就像賈璉捐官所得的同知,每年也能有三五十兩收入,可那是花了將近一萬兩銀子買回來的,這得上百年才能收得回來。

又或者馮唐沒有這榆林總兵身份,那個神武將軍就真的只是一個裱糊的金箔殼子了。

雖說這種虛封也需要走一定程序,但是這卻和馮秦的追封呼倫侯加上封地賜莊是兩個概念了,這也是為什麽當初馮唐只撈到一個神武將軍而大感憤怒,若非有大同總兵的實職安慰,那馮家沒準兒就真的要對朝廷生出怨恨甚至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