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節 圈子,資格(第2/2頁)

真要進了一甲,反而會容易成為眾矢之的。

名分和實力不匹配,也會引來很多麻煩,馮紫英很清楚這一點,他從不去追求那些不切實際超越了自己控制力的東西。

不過對於青檀書院來說,鹿鳴宴意義還是重大,範景文的解元身份還是實至名歸的,作為地地道道土生土長的北直人,範景文明顯受到了追捧,這是其他寄籍附籍舉人們難以享受到的殊榮。

“紫英也不必再多誇贊為兄了,為兄也清楚,若是能文才,愚兄還是略遜楊文弱的,便是侯氏兄弟也不輸於愚兄,愚兄不過是占著北直人這個身份罷了。”

範景文倒是很坦率,並沒有因為中了解元就狂妄自大。

“夢章兄,話不能那麽說,規則既然制定出來了,那麽大家就都必須要尊重,這個解元眾望所歸,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馮紫英不那麽看。

要這麽說的話,楊嗣昌和侯氏兄弟有著父輩的各種余蔭是不是也是一種不公平呢?

世界上本來也就沒有絕對的不公平,規則既然在那裏,沒有摧毀推翻規則的實力,那就要學會老老實實去適應,進而獲取最大的收益。

從鹿鳴宴結束後出來,乘著幾分酒興,範景文和馮紫英漫步而行。

師兄弟倆要說原來在書院裏不算關系最好的,馮紫英和本宿舍的許其勛關系最密切,後來方有度和宋師襄也日漸成為馮紫英的擁躉,再加上西園的練國事,這幾個應當是與馮紫英關系最為親密的,再次就是乙舍的王應熊、鄭崇儉、孫傳庭,甲舍的賀逢聖,再加上範景文,算得上相對較為密切的,再次才是許獬、傅宗龍、陳奇瑜、吳甡等幾個人。

不得不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書院裏雖然大家心思都主要是放在學習上,但是不可避免的還是會在學習和日常生活中因為各種接觸多少和脾性原因而逐漸形成一個個大小親疏不一的圈子。

這種圈子有些是顯性的,比如北直隸的一撥,山西的一撥,湖廣的一撥,江南的一撥。

再比如有些就是隱性的,甚至很多人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比如馮紫英因為自己祖籍來自南直隸蘇州,就和同為南直隸的許其勛、方有度、吳甡較為親近,同樣因為家庭出身原因,與同樣家出名門的練國事相交甚厚,又比如因為長期生活在大同,與同樣來自山西的鄭崇儉、孫傳庭乃至陳奇瑜關系都比較密切。

同樣現在因為同在順天秋闈,這一個多月來與範景文交往聯系驟然密切起來,特別是經歷了這一場秋闈和鹿鳴宴,又同時中舉,那麽這一幫北直的同學關系瞬間就拉近了。

在這些同學中很多人都還沒有意識到這種或明或暗的圈子,甚至要等到中了進士出仕之後才會逐漸覺察到,但是對於馮紫英來說,他卻早就對這種圈子的價值意義十分明了了。

這即便是在現代社會都避免不了的東西,在封建社會這個時代,那就是理直氣壯光明正大值得用起來的東西,同年同學同鄉,哪一樣都價值巨大,如果幾個圈子還能共通交叉,那基本上就決定了這一輩子都要打上同黨的烙印了。

當然這個也需要建立在基本“政治理念”一致的前提下,也就是所謂的同志,而在馮紫英看來,這個基本“政治理念”對於現在這個年齡階段的這些同學們來說,還基本上是空白的。

他們心目中其實對於未來出仕之後該遵循什麽理念,該代表什麽群體,都還沒有成型,要在他們未來的官場生涯中因為一場甚至幾場政治鬥爭,或者主動或者被動的卷入到某些利益中去,經歷幾番波折洗禮,才會慢慢成型。

而這個時候恰恰是可以幫助他們樹立最基本的一些理念的時候,這個時候一旦幫他們確立一些觀點理念,往往要比他們入仕之後思維已經定型再來改變容易許多。

“我們北直隸以及陜西、山西本身就比其他地方承擔了更多的責任和壓力,每一次面臨韃靼人或者女真人的寇邊時,我們都要付出最直接最慘烈的代價,我們北邊的兒郎要付出最大的犧牲,百姓要承擔更多的傷害,可一年樹谷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北邊的子弟怎麽可能享受得到像江南湖廣那樣相對安穩和優越的學習環境?而寄籍附籍的這些學子們他們本身就享受了更好的學習條件,其實本該回各自籍地考試,只不過朝廷恩賞,允許他們在順天考試,但一些必要的限制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範景文有些驚訝於馮紫英的坦誠,“但江南承擔了大周絕大部分稅賦,很多江南士人也覺得對他們不公,紫英怎麽看?”

“這就是局部利益和全局利益的平衡問題了。”在考取了舉人之後,馮紫英和範景文都具備了可以實質性探討時政的資格了,因為從資質上來說,他們現在已經具備了選官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