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節 看好,改變

在馮紫英離開之後,喬應甲又招來自家幕僚細談。

“東翁很看好此子?”捋著幾許山羊胡子,老者也在觀察著自己的東翁。

這麽多年,他還很少見到自家東翁向誰推薦什麽人。

青檀書院的情形他也知道一些,都察院各科道有不少人便是出自青檀書院。

東翁雖然不是出自青檀書院,但是卻和目前青檀書院山長、掌院有著很密切的往來,山長齊永泰乃是喬應甲同科,擔任過吏部考功司郎中,掌院官應震則比喬應甲晚一科進士,同樣當過庶吉士,也在都察院當過禦史。

照理說像馮紫英這等武勛之後是絕不合適進入青檀書院的,那裏生員一般都是選擇家世貧寒清白的北地士子,便是士紳子弟都篩選苛刻,也是這幾年官應震擔任掌院之後,才開始同意南方士子進入。

“先生可知今日我覲見皇上,皇上問及臨清民變一事,對漕運衙門此次果敢擔當勇於任事十分欣慰,也詳細問了許多細節。”喬應甲沉吟著道:“皇上禦極以來,此次是第一次專門召見,去年我是和李三才以及工部諸人一並覲見,但此次卻是單獨問談,我有一些感覺,恐怕皇上和太上皇對臣下的要求有些不一樣啊。”

“哦?東翁何出此言?”老者也慎重起來了。

“太上皇自元熙三十五年之後召見臣工日少,一切令出內閣六部,六科給事中封駁亦少,但六部和各省怠政情況愈多,朝廷規制運行日益疲慢,今日皇上便談到若是漕兵不果斷出兵,若是要等到山東三司上奏兵部再來議定,沒準兒亂匪便成了氣候,連東昌府甚至濟南府都打下來了。”

喬應甲的話讓老者也是一震,連忙道:“這等事情莫不是皇上是在對東翁您和李漕總之間……”

“怕也是聽到一些,只是我身為巡按,本身就是與總督並行而制,此乃定制,若是我一味聽任總督行事,豈非違背了定制不說,一旦總督獨行,何人能制?”喬應甲緩緩道:“我也向皇上稟明了我的擔心,皇上卻有些不以為然,提到漕運事務繁雜重大,須得要精細處置,不得貽誤,……”

老者也是點頭,朝廷規制豈是能輕易改變的?但若是皇上對此等情況不滿,這又是一個難題。

“那東翁認為……”

“皇上所言也有其道理,當下各地從各省到州府,對上推諉,對下拖延之風盛行,內閣六部與都察院空談扯皮更是不堪,便是原來剛行銳進之士現在也是暮氣沉沉,只怕是皇上看在眼裏所以才有這般看法,……”

喬應甲心中亦喜亦憂。

喜的是此次皇上破格賞賜,李三才不但兼任河道總督,而且還從右僉都禦史升任為右副都禦使,這一步可謂分量極重,也為未來李三才日後進一步晉升打下了厚實的基礎。

自己此次雖然未有其他變動,但是他已經意識到自己這個巡漕禦史怕是做不久了,不出三月,也就是今年漕運結束,自己恐怕就要右遷,至於到哪裏,現在還不知曉。

但從皇上對自己此次談話的態度來看,怕是會有殊遇。

至於說最大得益者陳敬軒就更是喜出望外了,據聞兵部有意讓其出鎮薊鎮總兵。

這薊鎮總兵和漕運總兵官雖然都是總兵官,甚至在品軼上也相同,但是論實權地位就不可同日而語了。

“東翁的意思是皇上禦極之後怕是會一改以往拖沓疲怠之風,只是東翁想過沒有,這等風氣恐怕也不是一日兩日形成,而朝中諸臣已然養成此等習氣,要讓他們改變,何其難?”

老者倒是對朝廷上下的這等風氣看得很準,這麽些年喬應甲也沒對他隱瞞什麽,所以許多事情也是坦然而對。

“除非皇上能獨掌乾坤,對內閣和六部乃至都察院諸位堂官的職位予以大動,否則便是難以持久,甚至反過來還會損傷皇上威信,甚至可能……”

老者沒有再說下去。

喬應甲點點頭,“我也就是擔心此等情況,不過我以為以皇上的性格,怕是不會倉促行事,他此次對李三才和我以及陳敬軒在臨清民變中的表現嘉譽有加,怕是也就是有意要向朝中諸人表明一個態度,且看朝中諸人如何來反應了。”

“可東翁以為皇上這般態度,其結果會如何呢?東翁又當如何?”老者緊追而問。

喬應甲笑了笑,“先生不是已經看到了麽?我已經推薦了此子到青檀書院就讀。”

老者也笑了起來,看來這位東翁已經打定了主意啊,只是這一路走下去未必平順,沒準兒還會波瀾叠起啊,但他相信自己這位東翁也能預料得到這些。

……

在拿到喬應甲的推薦信之後,馮紫英心裏就踏實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