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很難哄

瑞城的雨總是下了停,停了又落。

出門前還只是淌著點風,小二十分鐘過去,空氣中已經蓄上了潮濕的雨氣,風雨欲來。

奚遲卻沒感知到,所有感官神經好像忽地變鈍失靈,耳邊只剩下江黎的聲音,以及他指腹的溫度。

直到雨水落下,噼裏啪啦打在醫務室外墻和周圍葉片上,他才後知後覺落了雨。

江黎指腹還貼在那顆痣上,許是太久沒聽見奚遲的聲音,他不輕不重地按了下,像是在問:怎麽不回答。

奚遲生理性地顫了顫。

“…應該不會。”他說。

江黎好像對他這顆痣格外有耐心,又問:“什麽時候長的。”

奚遲:“。”

脖頸處本就是敏感的位置,江黎又發著熱,指尖燙得像是點了一簇火,他每說一個字,奚遲都要反應好一會兒。

“不知道。”奚遲聲音有些幹。

他在生病,在發燒,奚遲告訴自己。

可在擡頭看著江黎的瞬間,從剛剛開始一直在腦海不斷拆解,又不斷重塑的一個全新認知,徹底顯露起來。

生著病的江黎,好像有點…“惡劣”。

一個全新的、陌生的,卻也格外真實的江黎。

“真實”兩個字在奚遲心口不輕不重地晃了晃,溫養出了新的耐心,他又補了一句:“好像很久了。”

頸上的痣進入生長期後似乎就出現了,直到現在也沒消掉。

妖族生長期身上出現一些帶著本體氣息的特征很常見,而妖族生長期又久,動輒上百年,他也不知道這痕跡會長多久,又消不消。

奚遲有些想不明白江黎對這顆痣這麽好奇的原因。

他思索片刻,開口:“很奇怪?”

“奇怪什麽。”

“痣。”

“沒有。”江黎說。

奚遲以為這就是江黎的答案,直到下一秒,他聽到一句:“很好看”。

江黎的聲音混在愈發嘈雜的雨聲中,因為兩人離得太近,他聽得分明。

很好看。

過於直白的答案,卻因著江黎輕淡的語氣,沒生出一點冒昧。

他像是在闡述一個極致簡單的事實,這麽想了,也就這麽說了。

奚遲來不及反應,江黎的手指已經從他頸側離開。

奚遲自己都沒覺察到地松了一口氣,他朝外看了一眼,雨勢不小,還挾著風,時不時刮起一陣,混著雨水一起打在走廊上。

“下雨了,要不要進屋?”奚遲問。

“香重,”江黎說,“悶。”

奚遲想起那滿屋的凝神香,點了點頭。

外頭又起了一陣帶雨的斜風,奚遲看著江黎,想起他們南山大多都不怎麽喜雨,更別說江黎還發著熱,衣服打濕了黏在身上多少會有些不舒服。

他下意識往□□了一點,正想替他擋擋,江黎已經將人拉到身側。

兩人並肩站著。

“我去問醫務室老師借把傘,等下……”

奚遲話沒說話,手腕忽然一緊,他順著那力道看下去。

一分鐘前還落在頸側的手指此時已經環在他腕間。

這次不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樣虛虛環著,江黎握得很緊,幾乎就是扣著。

手上力道有些重,可他口中說的話卻是:“沒力氣了,靠一會。”

說完,他側過身,往前走了兩步,一低頭,埋在了奚遲頸間。

奚遲心口猝不及防跳空一拍。

他下意識抓住江黎的小臂,將人護住。

“站得住麽。”江黎忽然問。

“…你說我,還是你?”

“你。”

“嗯。”

“好,那就這樣站一會。”

直到對話結束,奚遲都還有些走神。

似乎就只是一瞬間的事,靠著墻的人從江黎變成了他,而擋風的人從他變成了江黎。

因為出來得急,兩人都只套了一件校服外套,奚遲裏頭就是睡衣,校服外套松垮,在兩人動作間領口早被蹭開。

江黎滾燙的呼吸只隔著一層單薄的睡衣,一下一下落在頸側。

奚遲再一次清楚地認知到,江黎真的在發熱,而且燒得很高,像是只要自己一松手,他就能倒下去。

奚遲最終咽下那句“靠著墻會不會更舒服一點”,站直身體,讓江黎更好借力。

過了好一會兒,奚遲才拍了拍江黎的小臂:“有雨進來了,換個位置。”

埋在奚遲頸間的人像是沒聽清,很緩慢地偏過頭,從喉嚨深處擠出一點聲音來:“嗯?”

隨著江黎的動作,一道滾燙的氣息不偏不倚拂在頸側的紅痣上。

頸側原本就還留著江黎指腹的余溫,現在又被全新的氣息一拂,引起一陣輕微的戰栗。

奚遲抓著江黎小臂的手指倏地一緊。

他下意識想躲,可身前是江黎身後是墻,根本沒有躲的余地。

奚遲:“……”

人身如一小天地。

他在生病,在發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