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怪談會吸引死人, 這向來被視作怪談的進化標志之一。

而人類研究者普遍認為,這種吸引,是基於怪談本身的需求的。就像花朵吸引蜂蝶是為了傳播花粉一樣, 怪談吸引死人,則是為了吞噬和生長。死人也好、活人也好, 一旦被吞噬, 就會成為怪談的養料,促使著怪談進一步擴張。

當然, 這只是目前人類對怪談運行邏輯的推測。但就算這個推測不正確, 當前怪談的情況也已十分令人不安。封條的消融是不可逆的, 而一旦完全失效,必然會有活人跟隨死人來到這裏——更糟糕的是,這個怪談已經變得和其它怪談一樣, 沒有明確的逃生路線,且充斥著稍不注意就會致死的規則。

普通人來到這裏,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

“會不會……是有什麽誤會?”許冥試著猜測, “郭舒藝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和她好好說, 也許她能將怪談再次關上……”

“我試過。”田毅亮卻道,“我進入這裏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設法找到郭舒藝並溝通,但並不成功。也試過其他途徑……但當前怪談的狀況,你也清楚。”

所有女孩兒的靈魂都被分成了兩部分。擁有人性的一部分在各個世界中流轉逃亡,記憶缺失,無法交流;依舊是怪物的那一部分更是理智全無。他甚至還試過直接將真相告知遇到的女孩, 以獲得交流的機會, 然而事實卻是,在他道出真相的那一刹, 那個原本只會待在廁所中的怪物便會突然出現,抹去和他交流的女孩,並直接對他展開追殺……

“……?”

許冥一怔,趕緊借著蘭鐸的口發問:“抹去?什麽意思?”

“字面意思。”田毅亮道,“具體的運作我不清楚。但觸犯了衛生間規則的女孩,似乎大部分都會落得這個下場。

“被郭舒藝追殺、抹去。過了一段時間後,又帶著全新的記憶,被再次投放到怪談之中,將自己當做誤入的新人,重新開始逃亡……”

“……等等。”許冥再度頓住,甚至因為他的發言而有些糊塗,“這又關郭舒藝什麽事?你剛才說的不是……”

話未說完,她忽然反應過來。一陣可怕的涼意,忽然就順著背脊竄了上來:“……你的意思是,廁所裏的那個,就是郭舒藝??”

“不然呢?”田毅亮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甚至覺得她問得有些奇怪,“你沒見過衛生間裏的那個怪物嗎?只要仔細觀察,不難看出來吧。”

許冥:……

就是沒見過啊!

雖然跟它照過面也懟過臉,但就是沒見過啊!

不過這樣一來倒是可以解釋了。為什麽那個衛生間怪物出現時,總會帶來近似於域主的壓迫感……

因為她就是郭舒藝。而郭舒藝就是現在的域主。

“我……沒有直接接觸過她。”短暫的沉默後,許冥艱難地給自己找了句補,“每次都正好避開,沒有正面見過。”

“那就難怪了。”田毅亮聳肩,“難怪你之前的態度那麽樂觀。”

許冥:……?

“如果你真正見過她就會理解,為什麽我說和她‘無法溝通’了。”田毅亮一字一頓,“我不知道你對當初那起連環案到底了解多少……但郭舒藝現在的模樣,和當初那個頻頻犯案的兇手,幾乎一模一樣。”

這不單單是比喻。而是一種直觀的視覺感受。

幾乎一模一樣的服裝、一模一樣的氣場……區別只在於,那兇手頻頻行兇時還是人類,用的是斧子和尖刀,郭舒藝則演化出長長的尖爪,抓過墻壁時會留下深深的、駭人的痕跡。

也正是這個現象,讓田毅亮肯定了他之前的猜測。

封條的溶解,是來源於郭舒藝認知的改變。而這種改變,源於她自己的迷失。

“想要在死亡的沖擊後長久保持理智,本就是一件艱難的事情。更別提她還要慢慢地消化兇手留下的根……”田毅亮緩緩道,“我猜想,她原本是希望把這個怪談,布置得更好的。”

所以才會在原有場景的基礎上,又模擬出那麽多東西。快樂的行人、無憂無慮的學生、負責可靠的老師和保安……費了那麽多工夫,構建出那麽似模似樣的世界,又將怪談內其他女孩的靈魂都分離出來,給她們一個額外的機會,忘記一切,重新再來。

但很顯然,她並沒能支撐得太久。或許是因為死亡本身的浸染,又或許是因為根上殘留的影響,她迷失了。

“迷失的結果,就是扭曲。”田毅亮沉聲,“所以這個怪談內的一切都那麽混亂。她給了那些女孩無憂的身份,卻又克制不住地用自己怪物的一面去追殺她們。明明模擬出了近乎真實的世界,卻又讓它和兇手構建的規則融合在一起,放出了已經隱藏的死亡規則,還搭出了更苛刻的生存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