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此時,伴著下層艙內發出的一陣沉悶的有如物件在水下碰撞艙壁所發的轟隆隆的恐怖異響,船體陡然一陣抖動,開始向著一面傾斜。

李婉婉和盧文君二人,平常再如何驕縱和刁蠻,終不過是終日養尊處優的天家貴女,今日出遊竟會落入如此的絕境,這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厄運。方才李澤在時,總還算是有幾分希望在,此刻連這個平常最為親近的人也棄下她們頭也不回地去了,徹底絕望。二人抱在一起,瑟縮在還沒漫到水的艙門角落裏,流淚閉目等死了。

絮雨是會遊水的,不但會,水性還算不錯。小時是時常跟著阿公露宿山野,保不齊會遇溪漲,阿公教會她遊水,以防萬一被困,不至於立刻沒頂。過去的這三年,隱居在廬州山中,住地附近有一水潭,夏日她也常去沐浴。

但這裏是湖心,岸埠看去只剩一條遠遠的模糊黑線。她的水性再好,也很難憑自己體力遊靠到岸。

此時若說不慌亂,自是不可能的。她必須也有可以助她漂浮的物件。更不用說,面前還有這兩個不通水性的少女。

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她便不想放棄她們。

她沖入方才待過的艙房,盼望可以找到能夠支撐三人的漂浮物。

然而這間造價不菲堪稱奢侈到了極點的艙室,此時成了一口殺人棺。門、窗、案、幾……入目所見之物,沉木,盡皆沉木!

在她焦急環顧四周之時,腳下又發出一陣沉悶的輕微響動,這一下提醒她。她再沖出來,問下方是否船工活動的地方。

李婉婉擡起一張布滿淚痕的慘白面顏,茫然看著她,顯是不知她這問話的意思。

盧文君此刻更是哭得抽氣,完全沒有反應。

“別哭了!”

絮雨厲聲吼了一句。

二女齊齊打了個哆嗦。盧文君睜大一雙美眸,呆呆地看著她。

絮雨吩咐二人抓緊門框,千萬不要滑落下水,隨後便在她們吃驚的注目中撿起落在甲板上的一把刀,走下那道此刻滿水如若井口的舷梯前,呼足了一口氣,潛了下去。

這畫舫的上層是用昂貴的香木打造的,但位於甲板下的這一層艙房,應當不會如此。一定能夠找到適合的漂浮物。方才事發突然,面臨生死,情狀太過焦急,場面混亂至極,包括她在內,所有人竟都忘了還有這下層的艙室。

艙腹內早已滿水,光線極其昏暗,只在梯口的附近能依稀看到些東西,再看過去,裏面漆黑一片。

她極力睜眸,看見混濁的走廊水體裏漂浮著幾只船槳和一些工具。

但這些漂浮物件太小,撐不住三個人的體重。

船快徹底下沉了。一旦傾覆,莫說李婉婉和盧文君,她若不快些出去,必也將被葬送在此地。

此時她找到了艙門。門半開著,看去像被什麽卡住。

方才在上面聽到的異響,應當就是門後艙內的大件碰撞艙壁所發出的聲音。

她遊過去,插入刀,用力將門頂開。門後漂著一張坐床。奮力拉著,拖了出來,帶回到舷梯下,待它自己漂浮上去,她也跟著,終於爬出水面。

“幫我!”

她喘息著叫來驚呆的二女。在她們的幫助下,三人一道將這張床推下水。

絮雨又命二人依次慢慢爬上去,左右控好平衡,勿令一頭翹起。

二女此時看去雖仍十分恐懼,但對她的指揮已是無不遵從,早停了哭泣,手腳並用,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趴在上面。

絮雨解來舷梯口的一卷繩索,將二人牢牢縛在床上,奮力一推,床順流而去。

這張床恐也撐不住三個人的體重。她在自己腰上纏了繩索,隨後下水,抓住床沿,任其帶著,順流漂浮。

就在她們離船片刻後,身後發出了一陣古怪的如同起自水底的恐怖聲音。

在她們身後十數丈外的湖心上,那一條華麗的畫舫徹底下沉,只在水面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再片刻,旋渦平息,一切的痕跡都變得無影無蹤,仿佛什麽都未曾發生過,依舊是那一波又一波的隨風湧的浪。

李婉婉和盧文君慢慢地回頭。

二少女的面孔慘白,不約而同,都望向大半個身子都在水下的絮雨,各自伸手,一左一右,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臂,好助她能省些力氣,堅持到救援的人到達。

而在寧王別苑的涼風台下,那一場馬球賽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場上雙方已是有人陸續掛彩,承平額角被球杆掃中,不停流血,渾然不覺。宇文峙的下頜撞到,腫了起來,也不過吐出口血水,繼續再戰。馬更是傷了幾匹,各自換過數次。不但如此,天氣漸漸轉陰,看似就要下起雨。

然而這一切,對比賽仿若沒有半點影響。雙方仍在拼殺,球籌也咬得極緊,幾乎是你得一籌,我扳回一杆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