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抉擇 愛屋及烏

林格睡不著。

房間不冷, 暖氣融融,她裹著柔軟的毛毯,睜著眼, 似醉非醉的酒催發著血液流動, 轉過身, 茶幾上的香薰蠟燭仍燃著,裊裊不絕的味道,如蘭似麝,柔柔地輕飄飄。

她的視線落點不在於茶幾,也不是最靠近光源的杜靜霖,而是地上的兄長。

林譽之側躺著,光線微弱,睫毛濃濃落下投影, 閉著眼睛, 不知是睡還是沒睡。

他說的那些話還在腦子裏晃悠, 像一朵初開的花,一點一晃地蕩漾出香味。林格咬著唇,睜著眼看了許久的天花板, 還是他那一句“我當初來這邊,的確是為了自己前程, 但也想讓她能開心些”。

當初路毅重言之鑿鑿,還給她聽了一段錄音,得意洋洋地證明, 林譽之的確是想認祖歸宗,也的確是想要回到他那邊。一邊是貧困的、毫無血緣的家庭, 和一段“令人作嘔的畸形感情”(路毅重原話), 另一邊是龐大家產的唯一繼承者, 將被路毅重視作親兒子的“大好前程”。

彼時的林格的確認為這樣會更開心。

多好,他已經動了離開的念頭,也剛好,可以借此修正這段本不該出現的兄妹戀,讓一切回歸正途,不用再背負兄妹相女幹的惡名。

實際上呢?

她一點兒也不開心,她走不出,林譽之也走不出,他們都被困在那場隱秘的戀情中了。在接下來的這十幾年中,緩慢而扭曲地發酵,發酵成一個醜陋的怪物。

重逢後的這麽多天裏,林格第一次產生“重新開始”的念頭。

不是續上斷掉的地方,是重新,從頭開始一段感情。

沙發墊子太軟了,軟到躺上去就要陷進去。林格睡不慣這樣的軟,想了想,掀開被子,悄悄地溜下沙發,輕手輕腳。

林譽之一聲不響,香薰蠟燭燈下的杜靜霖已經發出熟睡後不自覺的呼吸聲,一起一伏,如月下潮汐。

林格不確定林譽之是否睡著,如過往每一個夜晚那般,光著腳,踩著軟和的地毯,飛快又輕地掀開被子,鉆進他被裏——

一雙手攬過她的腰,往身上一摟,林格幾乎整個兒都貼在林譽之身上,她不敢發出聲音,捂著嘴,擡頭看,林譽之垂眼看她,換了側躺的姿態,將她肩膀上的被子拉一拉,遮住她身體,低聲問:“大晚上不睡覺,想幹什麽?”

他說話聲音很低,胸腔隨著發聲有細微的震動,這在平日裏如蜜蜂翅膀版細微,沉靜的夜中卻好似沉郁的鵬。

林格急急匆匆:“小點聲,別吵醒靜霖。”

林譽之笑了聲:“你叫他挺親切。”

只一聲,他手指繞著林格頭發,轉了一圈,又繞一圈,松開,她這頭發也養得好,和林譽之記憶中觸感也不盡相同了。

“是冷?”林譽之說,“還是害怕?”

林格悶聲:“睡不著。”

林譽之沒有繼續往下問,他已經敏銳地聽到旁側那同父異母弟弟的呼吸聲不正常了。

他如今已經並不在意袒露這段關系,但總要顧忌到妹妹。默不作聲,林譽之拍了拍林格臉頰:“睡吧。”

被子將她擋得嚴嚴實實,林譽之不介意這裏的床褥染上妹妹的氣味,但林格在乎。

人是聞不到自己身上氣味的,有人講,基因會讓人對某些氣味有所偏好,很多時候,你認為是自己選擇了命定之人,實際上,是你的基因選擇了對方。兜頭兜臉地撞進林譽之的被中,那種濃郁的月季花葉子味道要把她吞沒了。林格睜大眼睛,不能大口呼吸,生怕那清新的味道會貫入她忐忑不安的心。

她無意識地伸手,摟住林譽之的背:“哥。”

林譽之:“嗯。”

林格說:“還記得高中時候你給我買的那條裙子嗎?就是老板娘脾氣不太好,但衣服很漂亮也很貴的那個店。”

林譽之想了想:“春光乍泄?”

“嗯,就是’春光乍泄’,裏面墻上貼了好多好多張國榮和梁朝偉的合照,”林格打哈欠,“後來我還特意去看了那個電影……哎,你看過嗎?”

林譽之聽到身後的動靜——杜靜霖醒了,他不動聲色,撫摸著林格的頭發:“我不看同性的愛情片。”

林格嘆氣:“那你一定不知道裏面最經典的那個台詞了。”

林譽之問:“什麽?”

林格悶聲:“沒什麽,就是濫用的句子……我困了。”

這樣說著,她的手緊緊地拽著林譽之背部那薄薄一層棉睡衣,哥哥的懷裏暖到像童年時媽媽的懷抱,她並不知杜靜霖已經醒了,撩起他睡衣下擺,湊過去要吃米,被林譽之按著頭。他沒舍得用力,僵硬著,和她對峙半晌,無聲嘆氣,咬著牙,隨她去了。

林格不知道那天到底是什麽時候來的電,次日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林譽之為她準備的房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