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痕跡 鼓起、黃昏、坦白局

這是一個私密性很好的酒店, 除住宿外便是令人稱贊的餐廳,有專做淮揚菜的師傅,亦有專門用來談事情的包廂。

包廂和包廂之間隱秘性極佳, 不同於很多那種傳統用木或其他材質做的隔斷, 每個包廂之間的空隙甚至還包上隔音棉。門一關, 外面的聲音都悄悄了。

窗子也關了,開了新風系統,徐徐地渡著溫柔的風,竹質窗簾半掩半遮,透明光皎的玻璃窗外,依稀可見綠蔭琉璃瓦,交相輝映,黃昏散光如紗。

紫檀木的桌子前, 林格坐在柔軟椅子上, 垂眼看桌上擺放的茶具, 一水兒的薄胎瓷,清透如玉。

其實林格和林許柯見過的次數並不算多,她先前不知道對方是林譽之生父的時候, 和杜靜霖一塊兒玩,偶然間見過對方一次。

那時候林許柯已經年近四十, 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保養得很好,沒皺紋, 梳著考究的頭發,每一絲頭發都打理得整潔仔細, 衣服也端正, LV的印花細腰帶, 腕上一塊兒金勞,鞋子和西裝都是林格只從電視上看到過的款式,不難看,時髦得令人有些意外,西裝口袋中甚至還配備了和領帶一個顏色的小方巾,露出幹凈一個小角。

林格平時少見衣著如此精細的人,林許柯問她話,她都一五一十地答。

其實那時的林許柯就有點古怪了,不問其他,只問林譽之的情況,問林譽之的脾氣性格,問他們平時的相處——

尚不明真相的林格,在過後悄悄向好友杜靜霖吐槽,說令尊略有些八卦呀;杜靜霖說是啊是啊,我天天聽我媽媽吐槽他,又多話,衣品又不好。

那還是林格第一次聽到“衣品”這個詞,她自己是有什麽穿什麽,運動衣服往身上一套,就利利落落地跑出去瘋玩。

而杜靜霖的媽媽杜茵茵衣品很好,慣常穿一件素白色的長裙,裙擺上用銀線暗暗地繡著大朵大朵的白山茶,風雅又漂亮。

印象中的杜茵茵很少和她們說話,客客氣氣的,像天邊的一朵雲,始終高高地懸在空中,飄在那裏,偶爾低低望一望下面的人。

林格沒見過林譽之的親生母親,連照片也沒看到過,她只是想,林譽之這樣好,他的媽媽,應當也是和杜茵茵相仿的好模樣。

以至於,當林譽之問她在想什麽的時候,林格呆了呆,慢吞吞地回答,在想杜茵茵。

她沒說自己那種奇妙的感覺,絕不會提林譽之的親生母親。

林格性格是大大咧咧的外放,但不是傻大妞,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她心裏都清清楚楚。倆人關系最濃的時候,林格也從不主動提林譽之的母親。故人已逝,縱使林譽之也會稱呼龍嬌為“媽”,可喪母仍舊是一件不可輕易提及的痛事。

林格從不提,是不敢提,也不想提,不想就這樣再揭露林譽之的創傷。

林譽之略略回憶一下,笑:“想她做什麽?她今天又不過來。”

林格遲疑。

她想講出真相,不肯就這麽稀裏糊塗地下去。

“怎麽了?”林譽之放緩聲音,“在想什麽?”

“……沒什麽,”林格說,“林老板什麽時候過來?”

林譽之擡手腕,看時間,笑:“應該快了。”

林格都要懷疑他是否有未蔔先知的能力,這句話剛落下,不到兩分鐘,林格剛剛喝完面前的茶,林許柯果真推開了包廂那扇雕花木門。

他還是那樣,白西裝搭配淺灰色的襯衫,西裝外套、胸口的口袋中仔細放著一枚方帕,疊得漂亮,還是黑底暗銀的圖案,仍舊和領帶互相照應。

沒有絲毫意外,他坐下,笑著問倆人點菜了嗎?

一笑,眼尾炸花——

林格冷不丁想到,網絡上看到的那些說法,渣男的特征,眼尾炸花,鬢角壓天倉,奸門痣,醉眼……

忍不住一一從林許柯臉上找尋,嘗試去尋找能與之對應的東西。

眼尾炸花,符合;

頭發多,不知算不算鬢角壓天倉;

右眼下正中有痣,很好,奸門痣,符合;

……

林譽之低聲:“你怎麽一直看他?”

林格不能講,我看對方很有渣男相。

畢竟是林譽之的親生父親。

她胡謅:“我看他長得和靜霖不是很像哎。”

林譽之倒水,低聲:“如果你再提其他男人的名字,我可能生氣到不願意給你倒水。”

林格雙手合攏:“拜托拜托,世界上最好的哥。”

林譽之忍俊不禁,聽見一聲咳嗽,側臉,看林許柯臉上堆起一點點勉強的笑。

林格猜測,對方一定對這張臉做了些什麽,不然,為何在笑起來的時候,如此地僵硬,僵硬到像一個努力做出低姿態的櫥窗人偶。

林許柯說:“譽之啊,今天這頓飯的意思,我想你應該也知道——”

“我不知道,”林譽之說,“我只知道,你在威脅我爸和我妹妹,脅迫他們,讓我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