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月季 氣味

林格擅長說謊, 但並不意味著擅長“對林譽之說謊”。

高中時謊稱和朋友去書店,實則在黑網吧中被林譽之捉了個正著;假裝生病逃避補課,又被林譽之強行帶去醫院。

曾經被林譽之輕飄飄拆穿過無數個謊言的後果, 是現在林格不能直視他眼睛撒一些小謊。

大謊還是能講講的。

她最引以為傲的一個謊言, 就是愛不愛他。

謊話講上一千遍, 假的也能成真。

顯然易見,今晚的謊言不屬於這個範疇。

林格枕在林譽之大腿上,他很少穿牛仔褲,是條黑色的、細看有細細暗紋的西裝褲,羊絨的——林格近期對各種面料都很敏感,也很敏銳。這種敏銳的直覺令她下意識去分析林譽之的衣服材質,好像這樣也能輕微逃避說謊的不適。

她說:“挺開心的。”

希望佛祖原諒她,她現在不能講出更多字詞的謊言, 這些已經足夠耗光她的能力。

車玻璃窗外夜色濃郁, 雨水順著車窗緩緩下落, 雨滴狠狠砸在車前擋風玻璃上,不由自主地被風吹著往上拖出一道鮮明的水痕,停留不過幾秒, 被雨刷器刮得幹幹凈凈,只留淡淡幾末, 像雨水愁出了皺紋。

空調溫度開得低,林格畏寒,林譽之體熱, 她不自覺便更靠近兄長;風涼如水,林譽之擡手, 調了後座的吹風方向, 好讓涼風避開林格。

“真好, ”林譽之嘆氣,“我很少能有機會參與到同事聚餐。”

林格說:“沒人想和上司一起開啟夜間聚會。”

林譽之笑:“那你願不願意和別人的上司開啟聚會?”

林格愣了一下。

“逗你的,”林譽之笑,“看你,這麽緊張。”

林格說:“我不是緊張。”

“你上班一天已經很累了,現在眼睛也不舒服,”林譽之說,“你說同事裏好像有人感冒、還眼睛發紅?”

林格:“嗯。”

“應該不會是病毒性結膜炎,”林譽之說,“大家都有公德心,不會差到患傳染病還赴約。”

林格不確定,她不知道王霆是不是真的患了結膜炎,也不確定對方有沒有去看醫生。這些話問出來有些冒犯,她只悄悄地掩蓋住。

“另外一個眼睛怎麽樣?”林譽之將她垂下的頭發掖到耳後,動作過於溫柔,溫柔到林格有種被溫柔撫摸的錯覺,他垂著眼,目不轉瞬看著躺在他腿上的人,“要不要也滴兩滴?”

林格的眼睛有些幹澀,她沒想好,猶疑:“眼睛沒問題也可以滴嗎?”

“雖沒有什麽藥效,不過也有一定的舒緩效果,”林譽之說,“過來,自己把眼皮撐開。”

林格的後腦勺能感受到對方的溫度。

今天的情景,和前幾日、她耳朵進水時很像,也不太一樣。那天只有他們兩個人,今天還有司機,並不是獨處;上次是拜托林譽之將棉簽深入她耳朵清理水,而今天是請求他將液體滴在她的眼睛中。

肩胛骨下那種點燃煙花的麻又徐徐地點燃,林格仰面躺著,看林譽之沉靜的臉,恍惚間總覺他的話語似曾相識。熟悉到什麽地步?林譽之以前也是這樣,要她自己掰開,要她自己摟住分開的兩條月退。因她喜歡在受不住時控制不住掙紮、脫逃,每每此刻,林譽之都不得不用力將她拖回。那個時候的他很難掌握好自己的力氣,沒有輕重,難免會按痛她的手臂或腿。時間長了,林譽之漸漸熟悉、習慣她這種“臨陣脫逃”,為了避免自己傷害到她,只能叮囑她自己抱緊。

林格不知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想起這些,或許是她的確到了喜歡回憶過去的年紀;也或許是冥冥之中天有注定,相似的場景總在他們身上反復上演。她今天第一次察覺到隱晦的意外,而令她敏銳的具體表現在於心跳。

她分不清心跳加快的原因是說謊,還是因為和他的距離太近。

沒時間思索,她努力睜著眼,伸手去撐開那只眼皮,林譽之看她沒什麽技巧,嘆口氣,仍舊伸手幫助她。

涼涼的液體落入眼球。

幾乎是瞬間,林格的鼻腔中也泛出那淡淡的、微澀的藥水味道。更澀的還是林譽之此刻低頭,俯身查看她情況的臉龐——

藥水讓她的視野蒙上淡淡的霧,這層薄薄的霧讓她沒有辦法看清林譽之的臉龐,微微張著口,她緩慢地呼吸,企圖通過空氣來過濾掉會讓她血液沸騰的東西。只有三秒,三秒鐘,林譽之直起身,確認了一件事。

“喝酒了,”林譽之說,“還好嗎?”

“一點點葡萄酒,”林格說,“一點點。”

林譽之伸手,試著她額頭的溫度,頷首:“確實有些燙。”

他沒說以後少喝,也沒有講這樣不對。

看起來真的像普通的兄長,試了體溫後,自然地將手抽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