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分手的情侶、第二次的兄妹 一家人

林譽之的掌心很暖, 他體溫一直都偏高,這點大約和他的身高有關——依托於他母親的優秀基因,他的個頭極為優越。讀中學時就比同齡男性高出一大截, 現在到了北方, 仍舊是遙遙領先。

身材的高大也帶來一些其他的“隱患”, 譬如增加心臟的患病概率,骨骼破裂的幾率更高,身體調節的穩定能力較差。

林譽之的體溫一直都比林格高。

今天也是如此。

酒精催發,哥哥的體溫高到林格明顯感受到他手臂的熱感。

烘焙箱裏的可頌,熱黃油裏炸開的爆米花,鐵鍋裏掉進去的花椒粒。這些意象組成他們隔著一層布料的接觸,持續時間不及曇花的一現。

林譽之平穩地扶起她,微微垂眼, 看她的臉:“喝酒了。”

林格一時間分不清他在自述, 還是在詢問、或確定她的行徑。

“只喝了一點點。”

林譽之點頭:“沒醉就好。”

他不問她在同誰喝酒, 似乎並不在意。和誰都可以,也無所謂,他不過多幹涉她的生活, 好哥哥都是如此。

林格有輕微的頭暈,她看著沙發上並不具備攻擊性的兄長, 視線從他的脖頸移到睡衣,他真的醉了,醉到沒有在意到自己的睡衣領口微微松開, 伴隨著剛剛的動作,黑色純棉布料下, 隱隱約約露出他肌肉的輪廓, 陰影淺淺, 沒在其中。

方才林格觸碰到這裏。

她喉嚨發幹。

酒精發揮它糟糕的效力。

“去睡覺吧,一個月內拔了四顆牙,雖然說不是大手術,也畢竟流了這麽多血,”林譽之說,“好好休息。”

說這些話時,他有些無奈地笑:“同事生了孩子,請吃滿月酒,拿錯杯子,不小心喝了一杯。”

林格說:“我沒問你為什麽喝酒。”

“嗯,”林譽之說,“我只是想說一下,免得給你留下’這個醫生不專業’的想法。我明天沒有手術,上午休息,下午陪你和媽回家。”

回家的事情,之前就說好了,林格毫無異義。

她已經向公司那邊請了一天的假。

說到這裏,林譽之按按太陽穴,緩解醉酒後的不適,又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說這個。”

林格說:“你喝酒後,話也多了。”

“可能我不適合喝酒,”林譽之說,“晚安,妹妹——洗澡時注意,別滑倒,也別泡澡,酒後泡澡容易暈倒。”

林格說好。

她離開的時候,林譽之坐在沙發上,正躬身去拿黑色茶幾上的透明水杯。走到臥室門前時,林格停下腳步,回頭看,林譽之在燈下飲水,沒有往她的方向看。

燈下的陰影襯托得他如涼溪水中的生石。

林格輕輕推開臥室門。

她的確打算泡個澡再休息,這是她的習慣。

水放到完全浸泡浴缸底,冷不丁想起林譽之的話,她又擰緊水龍頭。

兄長的話仍舊有些分量。

盡管林格不想承認這點。

她有時會分不清林譽之的角色定位,這大約和兩人之前的生長環境和相處模式有關。

林臣儒剛把林譽之接回家中時,林格橫豎瞧他不順眼,二人關系也僵硬到冰點,每日橫眉冷對,互不相讓。

而在龍嬌將林譽之強行送走後,年夜飯時,林譽之擡頭往樓上那一望,令林格察覺到他其實也很可憐。

無論林譽之是不是她爸的私生子,抑或者,林譽之是不是私生子——他的的確確是無辜的。在他的母親路啟藻過世之前,林臣儒去北方接林譽之時,他的確不知自己是“有罪”的。

人無法用理性審判身邊的人。

林格無意為破壞家庭的第三者開罪,她只是覺得不明真相的林譽之可憐。

這份可憐讓林格改變了對林譽之的態度,甚至主動說服林臣儒,將林譽之接回自己家中。

重新回到家裏的林譽之,對林格也不再冷冰冰。

林格願意將其歸結於兩人在新年的那一次對望,那次對視讓他們察覺到對方都不是壞人。她不確定林譽之是否想要一個妹妹,只知他再度融入家庭時,每次幫她拿拖鞋,用的都是整個右手,穩穩握住,輕輕放下,不發出一絲噪音。

林格也在那個時刻不再排斥和林譽之一同上下課走路。

她還是有自己的朋友,夥伴,嘰嘰喳喳,聊上一路,開開心心地回去,每每此刻,林譽之都是安靜地跟在她身旁,一言不發,只會在她快要走下人行橫道的時刻及時將她拽住,或,伸出手墊在她額頭前,阻止她撞向電線杆——

他只會無奈地嘆氣。

人不會天生成為好哥哥好姐姐,一切的兄弟姐妹情誼都緣於後天的學習。他們在十幾歲時才開始笨拙地練習如何成為兄妹,只是林格笨拙到越了邊界,沖破兄妹的小船,直接開上谷欠望的巨輪。

有個東西叫做“韋斯特馬克效應”,一般指從小在一起長大的孩子,即使沒有血緣關系,也會觸發人類本能的親緣監測機制,令他們彼此間無法產生有效的性吸引力。這大約是諸多文藝作品中竹馬打不過天降的因素,也令林格成功地將每一位無血緣的竹馬都處成了手足,卻在情竇初開的年紀將天降的“哥哥”模擬為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