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薛玉霄提著聖凰劍從殿內步出,才走出封北宮,一身醉態立即消去。

她沒有坐來時所載的車,侍從將踏雪烏騅牽來等候已久,她隨意從親衛手中取出一把劍鞘容載聖凰劍,翻身上馬,向左右道:“傳令所有人,立即快馬出朔州,凡有攔阻者不必詢問根由,格殺勿論。”

“是!”

親軍對陛下的統率能力信任至極,不問原因,立刻整軍向朔州與忻州接壤的邊境出發。這兩地雖然名為“州”,但實際只有一郡之廣,遠遠比不上青、幽兩州之地。

眾人快馬奔出,朔州守城胡軍沒有得到指令,不敢攔阻。直到望見已經在冬日凝結成冰的河畔,身後才響起沸騰的煙塵揚起之聲。

薛玉霄回首相看,見到夏國眾將狂奔追逐而來,一個使臣高聲用漢話喊道:“國主留步!陛下留步!”

此刻才叫陛下,似乎太晚了些。

薛玉霄輕輕一笑,掃視了一眼面前的冰層,眺望向東,見到茫茫曠野之上守候在交接之地的禦營中軍。這是她動身前就吩咐囑托下去的——命令中軍人馬在此等候,如今時機正好。

她勒住韁繩,烏騅馬立即停步。天地風聲蕭肅,凜凜寒風之間,飄起她繡著金凰的雪白衣袍,烏發微動,綬帶翩躚。

“將軍止步。”薛玉霄擡眉提醒道,“再過接近,未免要開殺戒。”

眾追兵腳步驟頓,望見她身後河畔不遠處烏黑的人馬。旗幟揚起,眾人虎視眈眈。

為首的部將心生疑慮,轉頭看向隊列中的叱雲風。叱雲風曾經與她共同用膳商討過,對薛玉霄的脾性還算了解,她大約猜到對方早已料想其中有詐,因此做出了萬全準備之策,只要能出封北宮,自然有兵馬等候接應。

叱雲風驅馬上前,擋在眾人面前,換上一張笑臉:“陛下何故如此?酒宴未散,怎能先走。”

薛玉霄嘆了一聲,對她道:“使臣不明白嗎?三殿下帳下的胡郎獻舞,卻持利刃在手,分明是要行刺暗殺於我,夏國幾番加害,絕無和平共議之心,再擺出這樣的面孔來偽裝,也不過徒使天下之人恥笑。”

叱雲風道:“那並非我主之意。”

薛玉霄道:“既然如此,請三殿下再往忻州參宴,我回請她,如何?”

叱雲風心驚膽寒,不敢應允。

薛玉霄見狀一笑,幾乎是和顏悅色地數落了幾句:“這就是殿下待我的誠意和勇氣?我雖與鮮卑為敵,卻仁至義盡,這件事就是傳遍北方各部,被眾人指摘責難的也不會是我。使臣還是省省口舌,我們戰場上見吧!”

她旋身欲走,身後叱雲風又急忙喊道:“陛下留步——”

話音未落,弓馬營已經架起弓箭,箭矢光華寒凜,令人膽寒。叱雲風即便再不甘,也只能退避三舍,不敢直捋虎須。

不多時,薛玉霄的身影已經直出朔州,煙塵掩蓋,再也望不見了。

拓跋嬰得知沒能留住她的消息後,痛心疾首,悶悶不樂。次日,薛玉霄立即將此消息傳達北方各部,來龍去脈清晰無比,無論是時間地點、還是議事內容,皆有一城百姓為之作證,不可抵賴。

原本拓跋嬰登基稱王之後,幾個部落已有效忠之意,聞此消息,頓時心涼膽寒,深斥其無情。又三日,薛玉霄為攻朔州,命人寫了一篇檄文討伐拓跋嬰。

這篇檄文十分有文采,是集思廣益,由軍營中諸多文臣謀主合議而成。先是說拓跋嬰“毒計害姊,吞母驅妹,罔顧血脈之至親,戕害明義之良臣”,又提及她往日兵敗,兼驅逐獨孤無為之事,即“頹走徐州,困於高平,德才俱失,無容人之量”……最後,提及這場鴻門宴,指責她“不顧信義、有負聖恩。”、“狼子野心,路人皆知”。

檄文一經下發,立即廣傳朔州,百姓議論紛紛。

拓跋嬰收到檄文和戰帖,不顧阻攔,展開一看,這麽長的辱罵指摘之詞看完,當場吐了一口血,被氣得一病不起。

薛玉霄不願意驚擾朔州漢民百姓的年節,於是忍耐數日,等到太始二年正月十五一過,在十六當日,立即兵發朔州,臨於城下。

正月十六,拓跋嬰正在胡床上裹著被子喝藥。她身形消瘦了一些,曾經如虎豹一般兇狠可怕的女人,被薛玉霄這幾次三番的動作折磨得精神衰弱、噩夢連連。

胡郎少年正侍奉國主疾病,跪地將藥盅舉過頭頂。拓跋嬰拿起藥碗,閉著眼一口飲下。

“大汗!”殿外忽傳驚叫之聲,一個幕僚入內行禮,急聲道,“大汗,齊軍兵臨城下,正在擂鼓相攻啊!”

拓跋嬰腦海中倏地一定,一股燃燒了非常久、幾乎使她整個人崩潰的火焰在這一刻熾烈到了極致。她猛地睜開眼,劇烈的憤怒、意氣,頂住了這場病。

拓跋嬰起身佩甲,抽出一雙久未見血的鴛鴦鉞,冷聲道:“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