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誰要殺他

酆都,詭天子。

慕從雲想起了在南槐鎮見過的那個人。

——黃金面具遮面,錦繡紅袍張揚,舉手投足之間煞氣翻湧,與他所認識的沈棄判若兩人。

但是姬煬說得也有道理,學宮還有其他大宗門沒有理由聯合起來迫害一個普通弟子。

他下頜繃緊,沉默不語。

姬煬試探上前一步:“將人交給我吧,待一切是非曲直辨明,我們會給玄陵一個說法。”

慕從雲牙根緊咬,沉寂的目光掃過在場之人。

先前站在他身後的學子已經遲疑著散開,無聲劃清了界限;殷秉衡父子神色陰郁虎視眈眈;各大宗門的長老們看似隨意地站著,實則時刻在防範他逃走……

只有金猊始終站在他身邊。

將昏睡的人往背上托了托,慕從雲撕碎衣袖用布條將人固定住:“掌宮,恕我不能從命。”

悲天劍出鞘,懸浮在他身側。慕從雲沉聲道:“我師弟處理蝕霧異變受傷未醒,無法為自己辯駁。不論諸位有什麽指控,還請等他傷愈清醒之後再來當堂對質,如此才能叫玄陵上下心服口服。”

幾大宗門的長老沒想到他竟如此強硬,一時陷入兩難。

沈棄很可能就是酆都鬼王,如今又正逢受傷虛弱,他們是萬不能將人放走的。但若慕從雲執意要護,他們動起手來刀劍無眼,傷了沈棄還好說,若不小心傷了這位首席大弟子,恐怕謝辭風不會善罷甘休。

沒人想當這個出頭椽子。

就在兩方人僵持之際,慕從雲耳邊忽然傳來一聲低喚。

“師兄……”

慕從雲眼睫一顫,將他放下來扶住:“醒了?”

沈棄有些虛弱地靠在他身上,朝他露出個蒼白的笑容:“我都聽見了。”

慕從雲沉默,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良久才問:“他們說的是真的麽?”

沈棄反問:“如果是真的,師兄會殺了我嗎?”

慕從雲思索片刻搖頭,說不知道。

意料之外的答案,但似乎又在意料之中。

這一切總要有個結果。

初時沈棄只想,若是師兄不要他了,那便將人殺了就是。可事到臨頭,卻又生出千萬般不舍和不甘。

真是不甘心啊。

沈棄勉強笑了下,眼角不知為何有些紅。他輕輕攥住慕從雲的衣袖,低聲哀求:“師兄,你信我,別不要我。”

慕從雲沉默許久,說:“好,我信你。”

陰識聞言冷笑:“玄陵這是要公然包庇,與酆都妖魔為伍了?”

他深知這些正道之人的顧慮,煽風點火道:“酆都妖魔擾亂西境,包庇之人當視作同黨,這可都有先例可循。諸位顧忌玄陵的面子不敢輕舉妄動,可玄陵說不定早就同酆都勾結,狼狽為奸了!”

這話說得可謂誅心,不僅要置沈棄於死地,連玄陵亦要拉進渾水。

“諸位煞費苦心設局繞了這麽大個圈子,就是為了沈棄吧?既要私下處置我玄陵弟子,又不願知會玄陵,與私設公堂又有何異?”

慕從雲冷冷看了陰識一眼,沉聲道:“沈棄是我從南槐鎮救回,不論他是何身份,做了何事,我皆可一力承擔後果。但此事與玄陵上下無關,在一切真相查明之前,我也絕不會允許你們將人帶走處置。”

並指在腰間的玉牌掛繩上一劃,始終不離身的玄陵弟子令牌便落入掌心。慕從雲凝視一瞬,將之遞給了金猊:“你帶著我的令牌回玄陵向師尊請罪,就說是我一意孤行要保沈棄,不願牽扯師尊令玄陵蒙羞,因此自逐出門,此後所為及生死皆不與玄陵相幹。”

“大師兄!”金猊不肯接令牌:“你不必如——”

“金猊!”慕從雲冷聲打斷了他,面上是從未有過的肅殺之色:“不必再說,若你還當我是師兄,便按我說的做。”

金猊與他對視瞬息,敗下陣來,只能咬牙接過了令牌。

慕從雲運動將他推了出去,悲天劍橫於身前,將沈棄密不透風護在身後:“如今我已非玄陵弟子,誰要殺他,便先從我的屍首上踏過去。”

沈棄半靠在他身上,側臉望著他。因為詫異,神色有些怔怔:“師兄……”

慕從雲低低應了一聲,悲天劍劍意凜冽,無一絲懼意。

倒是陰識見他如此,眼角抽動,低聲對殷秉衡道:“父親,傳言酆都鬼王修為莫測手段毒辣,若這次讓他逃了,日後恐怕……”

“為父明白。”殷秉衡擡手止住他的話,目光投向沈棄:“那日晚上出現在九星樓的人是你。”

他語氣裏並沒有多少疑問。

沈棄掀眸看他一眼,又懨懨收回目光,並不作答。

殷秉衡臉上閃過怒意,卻還是壓著脾氣道:“若你現在認錯,我尚能念著父子之情留你一命。”

虛情假意的話聽得沈棄心煩。

他壓下了體內躁動的氣血,冷笑道:“師兄方才不是說了,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無父無母。陰族長這麽愛給別人當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