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鎖紅樓

“師兄擦擦肩上的化雪。”

沈棄斂下了眼中暗潮,迎上前將帕子遞給慕從雲,笑得溫良又無害。

金烏曜曜,紛紛揚揚的白雪還未落地便化成了水,細小的水珠落在衣裳表面,留下點點浸濕痕跡。被他提醒,慕從雲才注意到肩上沾了水漬。

他朝沈棄笑了下,接過帕子擦拭。

擦完之後正要將帕子物歸原主,卻發現那帕子有些許眼熟,慕從雲眼中露出些許遲疑:“這帕子……”

好像是他的。

沈棄抿著唇小幅度笑了下,垂下眼有些羞澀的模樣:“是師兄的。從南槐鎮回來時師兄給我擦臉用的。我一直好好保存著,師兄不記得了麽?”

他擡起眼,黑黝黝的眼底映著細碎天光,叫慕從雲生出一種想要揉揉他的心軟來。

好乖。

可惜大庭廣眾下不太適合上手。慕從雲微微遺憾,將帕子遞還給沈棄:“只是一條手帕,不用這麽仔細。”

沈棄將帕子收起,抿唇笑了下,沒有回答,而是指了指失魂落魄的江欞,小聲問:“那個人經常來找師兄麻煩嗎?”

那倒也不是,江欞找他十回,有九回都要撲空。

慕從雲還以為沈棄是被嚇到了,安慰道:“不必擔心,他不會再來找麻煩了。”

說完又去看邊上的金猊,道:“我帶沈棄去萬卷樓挑選功法,你先回去。”

金猊這會兒又是興奮又是激動,但慕從雲身上還縈繞著沒散去的劍意,如霜如雪,寒意迫人。明明說得都是很尋常的話,卻叫金猊硬生生打了個寒顫,他想靠近又不敢,只能嫉妒地看著沈棄,不情不願地“哦”了聲。

沈棄怎麽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金猊差點以為是自己修為太低不配靠近,可轉頭看看周圍離了快十尺遠的玄陵弟子們,又覺得自己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沈棄。

演武場上的弟子越來越多,慕從雲不欲再待,抓住沈棄的肩正要離開,身後卻忽然傳來江欞的聲音——

“當初‘玄陵試’上,你未用全力對不對?我幾次三番向你挑戰,你是不是覺得很可笑?”

江欞的聲音又沉又重,像被千鈞重石壓著,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從喉嚨裏滾出來。握著劍的手骨節凸起,青筋暴出。

他不是妄自尊大的人,他的張揚肆意源自於出眾的天資和實力。在問劍宗年輕一輩弟子中,他是年紀最小那個,但實力卻是最強的。所有人都說百年之後,問劍宗將再多一位無上天境的劍仙。

當年“玄陵試”一招惜敗,他以為慕從雲是險勝。

他閉關苦修五年,以為能一雪前恥,卻不想是自取其辱。

慕從雲與他之間的差距,沒有隨著時間的拉長而變小,反而越發難以逾越。

悲天劍悄無聲息懸於身後時,他第一次嘗到了那種再如何努力也難以望其項背的苦澀。

這麽多年的追逐,在如此大的差距下,像個笑話。

慕從雲回頭,神情有不解。

“五年前我全力以赴,五年後亦是。”頓了頓,到底沒忍住,又道:“你之為人,不及你的劍。”

這是他一直想對江欞說的話。

曜日劍大開大合,剛烈大氣,但江欞的心胸卻太過狹小。他不喜與這樣的人相交,但也無意羞辱。

至少他的劍值得尊重。

說完想說的話,慕從雲禦劍帶著沈棄離開。

徒留江欞立在原地,嘴裏呢喃重復著他說的話,神情變幻不定。

而圍觀的弟子們遙遙望著那道白色身影,安靜片刻之後才重新熱烈地議論起“大師兄不愧大師兄”“大師兄比傳聞中更帥”等等話題。

想來接下來一個月內大家見面都不用再想新話題了!

*

演武場的圍觀人群陸續散去,匿了身形觀戰的謝辭風這才準備離開。

臨走前見諸葛松滿面憂心地盯著下頭的外孫,拉了他一把,提醒道:“這是他的劫,旁人插手不得。”

十年前江欞來拜師時,他就看了出來。

所以即便後來諸葛松親自來尋他,他也沒松口。

凡名劍都需千錘萬練,江欞這二十年走得太穩太順,劍心已偏,必有一劫。若能過,便是寶劍鋒從磨礪出,若過不了,便止步於此。

修行之人與天爭命,不進則亡。

“我不去!我就在這看看也不成?!”

諸葛松是個急脾氣,他本來就為外孫著急上火,再見謝辭風衣袂飄飄風姿清朗半點不操心的模樣,忍不住酸道:“你隨便撿個徒弟都能是天生劍心,怎麽懂我的苦!”

見他沒插手的意思,謝辭風也不再勸他,揣著手展眉而笑:“那是,就是徒兒太過省心也少了不少為人師表的樂趣。”

“……”諸葛松不想理他。

做個人吧你。

*

玄陵居道門之首,又傳承上千年,收錄的功法不計其數,盡皆藏於天祿峰萬卷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