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協商

“不好意思,我趕時間。”唐蘊不加猶豫地抽回手,並且使勁按了兩下電梯關門鈕,眉頭不自覺皺起。

他不是那種和前任分手了還能和平共處當朋友的人,分了就是分了,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再相見。

他們就這樣安靜地對視,唐蘊在他的眼裏看到了情緒起伏,波瀾壯闊,好像有無數的話要傾訴。

但終究,沈記恩還是任由電梯門合上了。

電梯緩慢下墜,唐蘊的腦海忽然閃過和沈記恩相識的畫面。

與今天不同的是,站在電梯裏的人是沈記恩。

唐蘊當時還在梁頌家開的健身房裏打零工,那天中午,他去外面打包了十人份的盒飯與飲料,踏進電梯時,裏面忽然發出了超重警報。

他只好退了出去等一下班,站在門口的男人也跟著退了出來。

電梯門緩緩合上,男人望著他手上的重物問:“去健身房是吧,需不需要幫忙?”

唐蘊好奇道:“你怎麽知道我是健身房的?”

沈記恩說:“我見過你,很多次。”

電梯門打開,唐蘊擡頭走了出去,心中升騰起一股報復的快意。

回想起來,自己剛才還是不夠冷靜,說的話也完全不夠狠心。

當時就應該反問一句:不好意思,你哪位啊?

便利店離住院樓很近,唐蘊買了瓶冰水,一口氣灌下大半瓶。

匡延赫也不知道在搞什麽,一直沒回消息。

擔心自己現在上樓的話還會碰到沈記恩,唐蘊在樓下小公園待了一會兒,之後又換了一部電梯上樓,從反方向回到李有為的病房。

李有為的女兒李靜芳已經回來了,正彎著腰給李有為擦拭手臂。

在表明身份後,李靜芳給了唐蘊一個並不愉悅的撇嘴,顯然已經猜到了他的來意。

她旁若無人地把唐蘊晾在一邊,繼續給李有為擦另外一只手,一邊擦,嘴裏向誦經一樣小聲念叨:“我知道你是想我媽了,想去陪她,但我還在呢,我還想給你養老送終,盡盡孝意,你不能不給我這個機會呀,對不對?阿清馬上就要結婚了,女朋友漂亮得嘞,還沒有機會帶回家給你看……”

像是故意念給唐蘊聽的,要加深他作為肇事者代理的負疚感。

但這種程度的傷害太低級了,如果是還在實習期的唐蘊可能還會不知所措地望向自己的師父,現在的他,已然成為當年的江峋。

唐蘊走到床邊,很直接地說:“想要維持住您父親的生命體征,想要他醒過來,需要錢,需要很多很多錢,單靠您這樣說幾句話是沒有用的。”

李靜芳被噎了一下,沉默了。

唐蘊又接著說:“其實許董比誰都希望您父親可以早日康復,今天我來,也是帶著許多誠意來的,想跟您具體聊一聊賠償金的事。”

在李靜芳看來,這律師就是許董事長派出來的小弟,是電影裏的反派馬仔,絕對不是什麽好人,說這些話,純屬是貓哭耗子假慈悲。

她嘲諷道:“帶了多少誠意呢?”

唐蘊笑了笑:“您開個價。”

李靜芳不舍得花錢請律師的,但她剛好認識一個從政法大學法學系退休的老教授,教授為人特別熱情,一聽說她父親的事,立刻針對案情作出了分析。

建工集團董事長的身份十分特殊,能拿下來南城最新的高鐵項目,多少沾點政府人脈,且不說這背後有沒有利益牽扯,許董要是進了監獄,公司股票一定大跌,那高鐵項目的施工進度多多少少也會受到影響,所以一定有人會出手相救。

在這個案件裏,能證明許峰酒駕的人有很多,許峰的表弟,當晚急症室裏聞到酒氣的所有病人家屬,醫生,還有和許峰一起喝酒的人,但警方最終采納了交警延遲了十個多小時的檢測結果,這是相當不合理的。

是辦案民警不負責還是高層施壓?這點不得而知。

其次,交警出警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了,李有為的電動三輪車一直停靠在事故現場的路邊,中間有沒有人動過手腳,完全沒法認定,原始現場已經遭到嚴重破壞,沒有事故現場的照片也沒有錄像,那最後70%的責任認定是怎麽來的呢?

按照教授的分析,許峰無證駕駛又喝了酒,再加上逃逸(頂包也是逃逸),就應該承擔100%的責任。

“總之這中間問題太多,如果他們的人來找你們談和解,先別同意,看到時候法院怎麽判,要是他們敢隨隨便便把人放了,那你們就起訴到上級法院去,總有人能把這個案子徹查一遍的。”教授最後是這樣跟李靜芳說的。

李靜芳對交通法也是一竅不通,但教授是文化人,對方怎麽說,她就怎麽做,她讓唐蘊拿著錢滾蛋,別再出現在這裏了。

“和解是不可能和解的。”李靜芳把擦完身子的毛巾丟進洗臉盆,憤然道,“要是現在躺在床上的是你的父親,你會原諒肇事的人嗎?我現在只恨不得躺在床上的人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