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微醺

最先回頭的是剛才從電梯裏面走出來的那對夫妻,男人深深地望了唐蘊一眼,又看看站在他身旁的,身形高大的男人,好像在確定唐蘊叫的人究竟是不是他。

連旁邊賣水果糖葫蘆串的小店店主都朝唐蘊看了一眼。

唐蘊期待的人最後也回頭了,可他的動作慢了好幾拍,而且是看到周圍幾個人都回頭了,他才跟著回過頭,從他的動作都能看出他在尋找聲音源時的呆滯和不解。

在對上唐蘊的目光後,他擡手揮了揮,又將口罩拉下去一些,吐露出一個真誠溫暖的笑。

他的膚色比匡延赫黑了不止一個度,皮膚表面呈現深深淺淺的瘢痕,他兩邊臉頰是不完全對稱的,左邊的皮膚要比右邊緊一些,笑起來時,唇角會更偏向左側。

他的底子是很好的,所以毀了容也不算醜,但和匡延赫那張冷峻無暇的面容差得不是一星半點。

唐蘊為自己剛才的不理智感到懊惱,快步走上前去,笑了笑:“好久不見。”

小啞巴點點頭,低下頭輸入道:【你剛才喊了句什麽?】

唐蘊移開視線,把飲料遞給小啞巴,違心地說:“沒什麽,我認錯人了。”

唐蘊在點菜這件事上有選擇障礙,於是把任務交給了對面的人,然後隔著餐桌,看小啞巴點餐,這也是唐蘊第一次這麽認真地觀察他的手。

很長,不算細,骨節分明,手背有護士小姐姐們很喜歡的青筋,指甲修剪得整齊幹凈,甲面形狀漂亮,月牙明顯,左手中指佩戴一枚銀質的朋克風指環,這是匡延赫萬萬不可能戴的東西,完全不符合他的氣質。

右手手腕佩戴一塊卡西歐的機械表,這也和匡延赫的習慣相悖,平時需要用鼠標和寫字的人都不習慣戴右手。

說起來,上次不小心從匡延赫公司順走的那支簽字筆還沒有還,之前唐蘊有想起來過,於是把簽字筆放在了車子副駕前的手套箱裏,但那天匡延赫讓他去超市買一管羽毛球,說球場裏的羽毛球都掉毛了,唐蘊下車的時候就記著帶羽毛球了。

等到了球場再想起來,匡延赫說,無所謂,不著急。

也是湊巧,某天開庭前唐蘊發現自己帶的水筆斷墨了,就把那支簽字筆帶進法庭,後來那支筆又跟隨他的辦公包回到律所,進入筆筒,和一堆中性筆混雜在一起。

前兩天有同事把簽字筆借走了,還回來的時候誇它很漂亮,問唐蘊多少錢,唐蘊說不知道,朋友的。

同事用拍照識圖法查到了價格,有那麽一刹那的震驚,她用眼鏡布擦了又擦,直到筆身恢復原來的光澤度,說,它的主人肯定很有品味。

唐蘊心想,可不是嗎。

打住。

唐蘊猛地收回思緒,告訴自己不能再想和匡延赫有關的事情了,不然太對不起陪他出來吃飯的小啞巴了。

於是搜索其他話題,忽地想起什麽。

“對了,你家能不能換雨刮?我的雨刮感覺不太好用了。”

小啞巴抿了抿唇:【可以,不過我的店離你家挺遠的,在通北路那邊,特意跑來修個雨刮不劃算,你可以直接在網上買,再找個汽修店的師父幫你裝一下就好了,很便宜的。】

他的提議很真誠,但唐蘊只注意到了前半段。

“你怎麽知道我家在哪?”

小啞巴愣了一下,雖然他的墨鏡沒摘,但唐蘊還是能感覺到他遲疑了一下,硬擠出一抹化解尷尬的笑:【我猜的,因為你每次訂酒店都在這附近,想來肯定是因為回家比較方便。】

唐蘊覺得這理由有點兒牽強,但也沒想太多。

吃完東西,他們下樓取車,小啞巴開的是輛大眾途銳,非常低調的外觀,乍一看和路上十幾二十萬的SUV差不多,不過唐蘊知道這玩意兒不便宜,他同事也有一輛,頂配版,落地七十多萬。

不過他只坐過一次,對裏面的內飾沒什麽印象了,看不出小啞巴這輛什麽配置。

小啞巴開車很穩,缺點是比較慢,不過十公裏路,開了很久才到。

唐蘊下車透了口氣,牽起小啞巴的手,慢慢吞吞地往深巷裏走。

旁邊是廢棄工廠改造成的藝術區,鐵皮棚上噴繪個性十足的塗鴉,另一側是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咖啡廳、文創圖書室。

夜晚門庭冷落,只有遠處的酒吧閃著色調搶眼的紅藍調霓虹燈,打著“今夜不打烊”的字樣。

天氣暖和了,微風伴隨,舒服得很,酒吧門口擺上了兩張方桌,有客人邊喝酒邊吃小龍蝦,言笑晏晏。

有目光朝唐蘊他們瞥過來,留意到他們牽著的雙手,但就好像看到普通情侶那樣習以為常,轉頭繼續剝小龍蝦,聊微博上的明星八卦。

唐蘊推開玻璃門,裏面正放著一首輕音樂,像是某部電影裏的配樂,但唐蘊想不起來名字了,服務生引領他們到角落的沙發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