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彩頭

苗靖將袖子往上一擼, 大踏步上前,從堆放舊桌椅的房間搬出一張課桌,“哐!”地一聲擺放在工地中央。

“來, 我就不信, 我能輸給你!”

小學圍墻種了一排刺槐,翠綠的樹葉枝椏之間,有知了在長鳴:“吱——呀——”

施工現場的氣氛更加熱烈。

所有人都對陶南風有無上的信心,看到苗靖挑釁,連掰手腕的桌子都準備好, 都嚷嚷起來:“來,比就比!”

陶南風皺眉搖頭。掰手腕需要肌膚相接, 她不想與這個侵略感極強的男人有更深的接觸。

“等一下——”蕭愛雲從遠處飛奔而來。

蕭愛雲現在隸屬於基建科後勤保障部, 正和幾個女知青一起推著輛送餐的小車過來,看到陶南風站在人群之中,一問情況趕緊跑過來。

她解下腰上系著的藍布圍裙, 蓋在陶南風手上, 微笑著鼓勵:“把這個裹在手上和他比!”

苗靖看到陶南風手上的藍布圍裙, 實在是沒有繃住, 仰天大笑起來, 笑聲清越, 在山谷間回響。

蕭愛雲白了他一眼:“你笑什麽?”

苗靖一邊笑一邊擺手, 心裏想著:我在京都不說權勢滔天, 好歹也是父輩有軍功在身的人, 京都多少女子青睞自己, 苦著求著要嫁給他, 什麽女子我沒見過!難道還能在這窮鄉僻壤占你陶南風什麽便宜?

越想越覺得有趣, 苗靖興致盎然一挑眉, 馬步下蹲,右手肘擱在桌上:“放心,我保證規規矩矩,絕不碰你一根手指頭。”

蕭愛雲最愛看陶南風和旁人比力氣,一看就知道這驕傲小子輸定了,興奮地一揮手:“陶南風,加油!”

陶南風一動不動,眉毛微微一皺。加油?我為什麽要加油。

苗靖拿出磚塊來劈,要求和自己比拼力氣,自己看他遠來是客,因此應了他的點。

現在他得寸進尺提出掰手腕,憑什麽我就得同意?

向北說過,要學會拒絕。想到這裏,陶南風直起腰,淡淡道:“不比。”

苗靖最愛與人比力氣,難得遇到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對手,哪裏舍得放開:“為什麽不比?我遠道而來,就是想和你切磋一下。這點面子都不給?”

陶南風穩穩站定,陽光傾瀉而下,美得眩目。

苗靖擡眼看著她,忽然想到了什麽:“你要什麽彩頭?我和你比力氣,不白讓你白費力,需要什麽只管提。”

彩頭?這個可以有。陶南風右手舉起,五根手指似青蔥一般展開。

苗靖眼眸微動:“五百塊?”

人群裏響起一陣嗡嗡的議論聲。

“陶南風伸開五個手指,說不定就是意思意思五塊錢嘛。”

“這人一開口就是五百塊,好大的口氣!”

“向場長的戰友到底是什麽來頭?掰個手腕給的彩頭就是五百塊!”

陶南風搖搖頭,看著小學圍墻邊的刺槐,目光悠遠:“五個編制。”

苗靖嚇了一跳,瞪大了眼睛:“什麽編制?”

陶南風道:“南北坡小學擴建,和秀峰山農場小學合並,沒有公辦教師編制,我想讓你幫忙,給五個公辦教師編制。”

苗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轉頭看著向北:“你,你跟她提起過我?”如果不是向北告密,眼前這姑娘哪來的膽子,一開口就要五個編制!

公辦教師每個月四十二塊錢,五個就是兩百一十塊錢,由教育局按月撥付。民辦教師不是國家編制,由農村集體出錢,每個月的補助有多有少。

要說口氣大、膽子大,這姑娘說第二,連苗靖都不敢稱第一!

向北看著眼前傲然而立的陶南風,忽然笑了起來,對苗靖道:“不,我沒有提過你。”

一直在工地為工人們倒涼茶的三位老師聽到這裏,眼睛裏投射出極亮的光芒——陶南風這是在為他們爭取權益啊。

李敏麗、趙英傑、孫原都是嶽州人,1965年高中畢業後上山下鄉來到秀峰山農場,恰逢南北坡小學缺老師,他們便報了名,順利成為民辦教師,除了知青每個月十六塊錢補助之外,大隊部另給五塊錢。

三位知青教書非常敬業,將自己的青春奉獻在這所破舊簡陋的小學裏。

從1965年到1975年,整整十年時光,不管是酷暑還是嚴寒,不論是刮風還是下雨,南北坡小學從來沒有停過一天課。

一百多個孩子、五個年級,沒有課本三位老師自己編,沒有作業本老師從補助裏擠出錢來給孩子們發,黑板破舊不堪就找黑油漆自己刷,挨家挨戶上門家訪,勸村民送孩子們上學。

三位老師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是盡自己的本分,從來沒有想過要被人贊美、被人肯定。老師,是神聖的職業,是園丁、是蠟燭,這些都深深地刻在他們的腦海之中。

公辦教師,他們做夢都想有的啊!可是農場有困難、大隊不容易,孩子們都需要老師,三位老師便沒有提條件,一直沒有轉正,兢兢業業地教著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