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家書

第二天一早, 十個在修路隊工作的知青頂著寒風一起下山。

魏民在保衛科,李惠蘭與葉勤在養豬場,蕭愛雲在醫院, 還有幾個被基建科安排修繕其余幾個知青點走不開。

大家將錢貼身收好, 結伴同行,山路雖然艱難,卻阻不住一顆思鄉之心。

“上個星期郵遞員老李到農場來,背了兩大兜信和包裹單,你們誰的信最多?”

“哈哈, 肯定是喬亞東。喬亞東家裏只他一個兒子,他媽媽三天兩頭一封信, 一個月寄個大包裹, 真羨慕!”

“還有葉勤。聽說她爸媽、兩個哥哥特別心疼她,上回她一個人就收到了六封信,還有兩個包裹, 都是衣服和糖果餅幹, 是不是啊, 陶南風?”

所有的目光都投注葉勤的室友、陶南風身上。

陶南風點點頭, 輕輕“嗯”了一聲。

喬亞東這才意識到一件事——陶南風來農場這麽久, 竟然沒收到一封信。這不正常!

“陶南風, 你家裏人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不給你寫信?是不知道寄信地址嗎?”

喬亞東剛剛問出這句話, 胡煥新便反駁道:“不可能不知道!當時我們收到通知書的時候, 上面都會寫清楚報到時間與地點、黨團組織關系、糧油戶口、行李物件對應的地址。”

另一個綽號“徐眼鏡”的知青徐言波也點頭證明。

“是的, 我記得非常清楚, 通知書的題頭就寫了一句話:徐言波同志, 你響應主席知識青年到農村去的偉大口號, 積極報名上山下鄉, 走與工農群眾相結合的光輝道路,已光榮的被批準去湘省德縣秀峰山農場。我們的去處寫得這麽清楚,怎麽可能不知道寄信寄到哪裏。”

喬亞東皺眉思索:“陶南風,我記得當時在來農場的路上,問你為什麽報名上山下鄉,你說是你姐摔斷腿來不了,你代替她。”

“是啊,我替我姐來的農場。”陶南風目光低垂,兩條辮子垂在胸前,整個人看著有些悶悶的。

舊事重提,大家現在同吃同住同勞動,早就互相熟悉,兼之陶南風帶著大家蓋屋、修路,得到大家的認可與喜愛,於是眾人便問出一直存在心中的疑惑。

“原本是你姐報的名,但是你替她來農場。於情於理,你姐也應該感謝、慰問你啊,為什麽她不給你寫信?”

“你媽難道是個偏心的,只喜歡你姐嗎?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怎麽也得問問你在這邊的情況吧?我爸寫信的時候都說,我媽擔心我一個人在外地吃苦,天天哭呢。”

“我記得你爸是大學教授,三個多月了他為什麽不給你寫信?”

眾人關心的話語仿佛一股暖流注入心田,陶南風擡手輕輕壓住斜背著的軍用挎包,裏面裝著自己寫好的信,還有同屋三個女孩要寄出的信,厚厚一叠。這些信是思念家人的見證,也是獨在異鄉的情感宣泄。

陶南風終於說出了一直不肯宣於口的家事:“我母親已經去世,現在這個是繼母,報名下鄉的是繼姐陶悠,和我同歲,大月份,她並不是我的親姐姐。”

“哦……”

知青們嘴巴圓成O形,同時發出這長長一聲。

“小白菜,地裏黃。七八歲,沒了娘。好好跟著爹爹過呀,就怕爹爹娶後娘。養了個兄弟比我強呀,他吃菜我喝湯。”

這一首《小白菜》的童謠,哪個小時候沒唱過?誰家要是有了後媽,不懂事的孩子就會跑到他家屋前屋後唱,一直唱到他眼淚汪汪才算完。

所有人都同情起陶南風來,原本還覺得她話少不熱情的人也心疼起來:陶南風竟然有個惡毒後媽,真可憐,難怪她平時話少,肯定是心裏難受又沒辦法對別人說唄。

陳志路一拍胸脯:“別怕,以後我就是你哥。你後媽要是敢欺負你,我幫你揍她!”

從蓋磚瓦房開始,胡煥新就特別崇拜陶南風,也跟著喊:“還有我,我也是你哥。”

喬亞東溫柔地看著陶南風:“還有我。”

其余幾個也紛紛表態:“陶南風,你後媽不管你,我們管你!你是我們二十個江城知青中年齡最小的,以後就是我們的小妹。”

陶南風被一群夥伴簇擁著向前走,眸光如星般燦爛,嘴角漸漸上揚。

胡煥新從小在農村長大,由爺爺奶奶撫養長大,和父母關系一般,當下便安慰陶南風:“我媽也偏心,只喜歡我弟弟。我們現在長大了,有手有腳哪裏養不活自己?何況,你還有我們這麽多兄弟姐妹。”

喬亞東是獨生子,自小受父母嚴格管教,期待越高壓力越大,聽到胡煥新的話有感而發:“是啊,我們總會離開父母獨立生活,多一份愛反而多一份束縛。”

陶南風原本以為離開江城會苦不堪言,沒想到不僅在夢中獲得神奇力量,還會收獲這麽多真摯友誼,目光從大家臉上掠過,輕聲道:“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