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星期日的下午,季傾羽久違地回了一趟家。

準確來說,比起家,還是稱呼這棟別墅為“曾經住過的地方”比較合適。

從季傾羽有記憶的時候開始,他就住在這棟獨棟別墅裏,屋子雖大,卻很冷清,除了父母和他,出現在別墅裏次數最多的就是聘請的保姆以及清潔工。

季靖安公務繁忙,通俗點說他忙著掙錢,經常在外面奔波,所以回到這間屋子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大多數時候是他和母親兩人單獨待在家裏,好像從一開始生活裏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這樣的生活無疑是很好的,晚飯後,季傾羽通常會和母親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電視的聲音被開得很大,盡管無聊,但季傾羽覺得這才有家的氛圍。

季傾羽徑直上了二樓,這個時間段屋內安靜得可以,見不到其他人的身影,偌大的別墅顯得空寂寂的,比起家,更像一座可以埋葬人的墳墓。

從樓梯拐角往右走,倒數第三個房間就是從前的季傾羽最喜歡和母親待在一起的小客廳,在這裏他們經常一起看電視,或者母親給他講故事,他就趴在母親的膝頭,靜靜地聽著那些遙遠又虛幻的童話。

而就是這樣僅屬於他和母親的小小天地,此刻卻被一個外來的不速之客給占據。

季傾羽站在門口,不動聲色地望著坐在沙發前的那個男人。

季靖安也在看電視,只不過他看的是新聞,主持人字正腔圓的話語聲從電視機裏傳出,聽不出帶有什麽感情。

“你來這幹什麽。”季傾羽語調很冷。

季靖安回過頭來,循著聲音望過去,看見站在門口的許久未見的兒子,臉上露出的卻不是久別重逢的喜悅,而是皺起眉頭,帶著刻薄的驚詫,似乎沒指望能再看見他這個兒子。

“我問,你來這幹什麽。”季傾羽板著臉,又重復了一遍,好似對這個問題非常執著。

“這是我的家,我不能來麽?”季靖安回答說,“這個家的任何地方我能都去。”

屋裏的擺設似乎沒怎麽變,又似乎減少了一點,那些母親喜愛的裝飾品都被撤掉,傭人的說法是以免季靖安睹物思人傷心過度,但很難說這是不是季靖安自己的意思。

更何況,季靖安也絕對不會“傷心過度”。

“這是你的家,你自然想去哪兒去哪兒,我管不著。”季傾羽嘲諷地說,“但請你搞清楚,這是你自己一個人的家——畢竟這個房子這麽大,也只有這間客廳才能容得下我和我媽。”

季靖安不傻,聽得出他話裏的意思,但他已經習慣了季傾羽這種帶刺的說話方式,這麽多年以來,季傾羽對他都是這個態度,只不過以前的季傾羽對他是沉默的抗議,以他母親的去世為節點,季傾羽對他的態度驀然變得尖銳,也對他徹底恨之入骨。

“你進我和我媽的家,你覺得你配嗎?你覺得你配進這個屋子嗎?”季傾羽變得咄咄逼人起來,“你有什麽臉?”

季靖安低聲呵斥道:“季傾羽!注意你的言辭!”

“我說得難道有錯嗎?!”季傾羽猛地朝他走近幾步,目光銳利得像刀子,“害死我媽的人難道不是你?你聽著,即使我媽死了,她的鬼魂也不會放過你,我也不會放過你,這輩子都不可能!”

季靖安被氣得暈頭轉向:“是我親手殺掉她的嗎?我知道你恨我,但你沒必要把所有的錯都推到我頭上來!你要分辨得出是非!”

“是啊,你確實沒親自開車把她撞死。”季傾羽冷笑著說,“你只不過是親手把她推向馬路中央,推她撞上車子而已,夠準確了嗎!”

“你的所作所為和殺人犯有什麽區別?”季傾羽聲嘶力竭地大喊,仿佛要將他這麽多年來的怨氣和恨意全部喊出來,“你壓根就不配提到她,你壓根就不配當她的丈夫,你壓根就不配當我的父親!”

季傾羽站在原地,他情緒激動地喘著氣,沒再說話,而坐在沙發上的季靖安也一言不發,對不起妻子的人確實是他,他沒辦法反駁季傾羽的指責,只好保持沉默。

這樣的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一直到電視裏的新聞播了四五條,季靖安的臉色才終於緩和點,他給了季傾羽一個台階下,問:“好不容易見一次面,就只想跟我吵架?說點正事吧。”

季靖安知道季傾羽一定是有事才來,不然他不會來見他。

每個星期天的下午,是季靖安一周之中唯一能空出來的時間段。

季傾羽也不跟他廢話,直接走到他的身旁,不是商議而是命令,開門見山地說:“以後別再去找沈則琛,聽見沒有?”

“他把事情都告訴你了?”

“難道他不能告訴我嗎?”季傾羽質問道,“你為什麽背著我偷偷去找他,有什麽事你直接沖著我來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