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季傾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臟砰砰直跳,驚喜來得太突然,他完全沒做好心理準備。

然後他就看著沈則琛低下頭,輕輕地在傷口附近吹了幾下。

季傾羽:“……”

“吹幾下就不疼了,應該。”沈則琛望著季傾羽的臉說,“不過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效,只是小時候我弟弟摔傷了膝蓋,我媽也是這樣哄他的。”

季傾羽愣了一下,終於從沈則琛的話裏品味出他的意思,這是沈則琛認知中的哄人方法,也就是說,沈則琛確確實實是在哄他。

“痛嗎?”沈則琛輕聲問。

“不、不痛。”季傾羽下意識地回答道,“……說實話我都沒什麽感覺。”

“嗯,但可能接下來消毒會有點疼,”沈則琛擡起他的手又看了看,“如果痛的話我再給你吹幾下。”

“哦、哦。”季傾羽有點局促,仿佛是為了遮掩緊張,他的目光在房間內四處亂瞟,就是沒瞟到沈則琛身上。

季傾羽只在眼角的余光裏看見沈則琛拿出根棉簽蘸上碘酒,擡住季傾羽受了傷的那根手指,慢慢地、很小心翼翼地塗抹上去。

似曾相識的場景讓他回想起了很久之前,季傾羽在公司的樓梯上摔了一跤後,在過道走廊裏,沈則琛也是這樣極有耐心地給他上藥,動作輕柔,好像生怕弄疼了季傾羽。

這樣想想,沈則琛實在是一個過於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從見面開始,沈則琛其實就在以他的方式來包容自己,只不過以前的季傾羽壓根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疼嗎?”沈則琛仔細注視著傷口沒有擡頭,問季傾羽,“疼的話就說。”

“……有點疼。”季傾羽說了實話,“但這點疼我還可以忍耐。”

沈則琛忽然擡眼瞥他一下,就因為季傾羽的這句話。

在沈則琛的印象中,季傾羽好像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

上次給季傾羽上藥的時候,季傾羽疼得死去活來,喊得也驚天動地,充分展示了嬌生慣養的那一面,倒也在沈則琛的意料之內。

沈則琛只對特定的人有耐心,如果換成是其他人反應這麽激烈,沈則琛早就站起身讓他自己處理傷口,放手不管了。

季傾羽本應是沈則琛最不想去理會的那種類型,任性到沒邊,性格囂張跋扈,還不喜歡聽別人講話——然而在季傾羽面前,沈則琛也說不清自己的那點耐心究竟從何而來。

也許是因為季傾羽的年紀實在太小,也許是因為他能透過表象看到季傾羽那些異於表面的本質,也許是因為……沈則琛忽然找不出能說服自己的原因,也許是因為,他在季傾羽面前根本就不需要什麽理由。

“我連你的回復都可以等,這點疼有什麽不能忍耐的。”季傾羽撇撇嘴,不太在乎地說,“而且真的就是一點點疼。”

回復。

季傾羽還在等他的答案。

季傾羽向來隨心所欲,有事說事,他想做什麽都可以去做,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他,忍耐這個詞似乎天生就和他無緣。

但現在,季傾羽卻可以收起那些鋒芒那些利刺,在沈則琛跟前乖乖忍著疼,可以耗盡他所有的耐性去等一個答案,一個回復。

沈則琛的心頭間忽然湧起些許酸澀的情緒,就像碳酸飲料浮動在表面的氣泡,一個接一個地露出,又被一個一個地戳破。

沉默著,沈則琛給季傾羽的傷口上完藥,又問他:“需要用創口貼貼一下嗎。”

“不用了。”季傾羽看著自己那一小圈被碘酒塗成黃色的手指皮膚,斷然拒絕道,“這口子不湊近看都看不到,還貼創口貼幹嘛,我是小孩嗎?”

“沈則琛,你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了。”季傾羽不滿道,“就是被刀片割了一下而已,你也太緊張了,我在你眼裏這麽弱不禁風的嗎?你是我媽啊?”

“抱歉。”沈則琛低聲說,“因為識清也跟你一樣比較怕疼,所以我一不小心多問了幾句。”

這麽怕疼的人,卻選擇了用割腕的方式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沈則琛曾經聽說過,割腕是一種特別痛苦而且漫長的死法,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只能靜靜地聽著生命流失的聲音,而且需要來回反復切割,疼痛不斷疊加,直到一切全部消失。

他幾乎沒辦法去想象,究竟是承受著多大的痛苦,才會讓沈識清最後選擇以這種方式離開。

心臟變得沉重,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空氣仿佛變成了千斤重擔,壓在沈則琛的肩頭。

“沈則琛。”季傾羽陰沉沉地說,“我不是你弟弟。”

“我知道。”沈則琛回他,“你一向很討厭我管著你。”

頓了一下,沈則琛又說:“我弟弟也是。”

季傾羽感覺自己的意思完全被曲解了,著急地反駁道:“我的意思是我跟他不一樣!我是我,你弟弟是你弟弟,他討厭的我不一定討厭,他喜歡的我不一定喜歡!不要把對他的那套準則放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