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杜晴非離開後,季傾羽獨自一人又在咖啡館裏坐了一個多小時,他全程沒有看手機,也沒有趴在桌子上睡覺。

他只是望著窗外發呆。

坐在這個隱秘的角落裏的季傾羽可以不用顧忌來自任何人的注視,在外人看來這個戴著黑色口罩和帽子的年輕男人或許是無所事事,才會選擇在這樣一個平凡而又普通的午後聽著店內播放的英文歌、看著窗外明媚的景致發呆。

但他們都不知道的是,不管一整個下午店內播放的歌曲切換了多少首,這些歌曲通通沒有進入季傾羽的耳裏,就好像混著冷氣的空氣變成了阻隔器,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季傾羽跟整個世界隔絕開來。

季傾羽透過窗戶的玻璃,看見的是一幅幅無聲的畫面,他看見商業街對面矗立著的高樓大廈正在烈日下閃閃發光,樓身反射的金光太過刺眼,季傾羽覺得有點睜不開眼睛。

他忽然想起之前曾經聽吳越說過,離他們公司不遠的商業街馬上要建起一棟高樓,這些年不少投資商在這裏建樓造業,整個商圈變得越來越繁華,這個地段的價值也隨之水漲船高。

拆遷與重建在任何一個城市裏都是常見的事情,其實季傾羽覺得這個城市已經足夠車水馬龍,繁華盛景隨處可見,但人的欲望是無底洞,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東西是永遠不變的,一個城市永遠不可能停止變遷的步伐。

只是變遷的速度太快,過往的面貌就容易變得模糊不清,季傾羽不清楚在那些飽經風霜的建築被拆掉以後還會不會有人懷念,還會不會有人記得以前建築物還在時的模樣和景色,會不會有人想要回到過去。

過去這個詞匯就注定了它已經是逝去、是回憶,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做到生活在現在,對於那些生活在過去的人而言,只要他們還沉浸緬懷過去,那麽他們永遠都達不到將來時,過去時才是現在,是擺脫不掉的枷鎖。

季傾羽覺得戀舊並不是一個壞習慣,甚至在人生的大多數時間裏,他也在追悼和母親共度的回不去的時光,回憶那些往昔。

但如果一直被過去束縛住,以至於失去人生中所有的可能性,最終失去未來,那就另當別論了。

因為這樣的例子,季傾羽曾經見過太多。

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就發生在季傾羽的眼前,那個人的下場季傾羽也在那個雨天親眼目睹到了,她很痛苦,季傾羽也為她痛苦,季傾羽曾經無數次地幻想過,如果當初他能支撐著母親做出別的選擇,那她的結局是不是就不會變成這樣。

在那個人生的岔路口,母親終於選擇了與他背道而馳,讓自己得到解脫。

盡管如此,季傾羽也從來不覺得這是一種懦弱,相反,他覺得母親太過堅強,堅強到無法去傷害他人,只能傷害自己。

但如果是換作是季傾羽,他一定不會選擇這樣的道路。

季傾羽寧願玉石俱焚,也要死前拉上那些人墊背。

他就是這樣的性子。

季傾羽就這樣一直盯著窗外的景色發呆,從高樓建築到平坦道路,從來往行人到行駛車輛,從浮動的白雲到搖曳的樹葉,所有他能看到的事物,他都整整齊齊、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天空中出現淺淡的霞光,直到太陽西沉在地平線的邊緣搖搖欲墜,直到華燈初上,直到檸檬水中的冰塊化完,季傾羽才按了桌邊的響鈴,將服務生召喚過來。

穿戴整齊的服務生立刻穿過前台來到角落,站在桌旁恭敬地問:“先生,請問有什麽需要我服務的嗎?”

“你們這裏賣酒嗎?”季傾羽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

“有的,我們店裏有咖啡雞尾酒,果酒還有啤酒,請問先生想要哪種酒?”服務生禮貌地回答道。

“咖啡雞尾酒。”

“好的,咖啡雞尾酒總共有這幾種,”服務生將一頁薄薄的菜單放在季傾羽跟前的桌面上,介紹起來,“分別是愛爾蘭咖啡、金湯力冷萃咖啡、百利甜咖啡和皇家咖啡,其中皇家咖啡是白蘭地和……”

“行了。”季傾羽略不耐煩地蹙起眉,他沒興趣聽服務員報菜名,看也不看菜單,直接推回去,“別介紹了。”

緊接著,他擡眸盯著服務員的臉,說出了要求:

“我只要酒精度數最高的那一種。”

——

沈則琛從浴室裏走出來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他拿著白色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偶爾有從發梢淌下的水珠滴落在肩頭,打濕輕薄的睡衣,於是沈則琛在考慮要不要拿吹風機吹幹頭發,他走向儲物櫃,蹲下身打開櫃門。

沈則琛看了一眼窗外,映入眼簾的是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夜色籠罩中霓虹繽紛,這樣繁華的夜景從未變過,但每當沈則琛注視著這樣的夜景,總覺得無法融入這份繁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