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女人的聲音輕柔,記憶中她的語調一直是這麽柔靜,仿佛一根隨時可能斷掉的線,如果不是她緊握著雙手的指尖的溫度還是那麽分明,她可能下一秒就會不存在於這個世上,會徹底地消失不見。

模糊但柔和的光線裏,他看不清女人臉上的表情,只能隱約看見她的嘴唇張合,發出聲音:

“小羽,聽我說,除了我以外,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人接近你都是不懷好意的,不要相信他們,你不能相信他們,你只能相信媽媽。”

已經在腦海裏響起不知道多少遍的語句,已經熟悉到可以背誦下來的語句,卻還是會反反復復地夢見。

可能因為,這是女人在那天留給他最後的話語。

那個時候女人的精神狀態已然變得很不對勁了,但她說出的話還是清晰具有條理性,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這些話,甚至到了有點神經質的地步,同時雙手死死地握住眼前少年的手,就好像不允許他聽漏一個字。

其實就算女人不做這些舉動,他也不可能會忘記她說的話,因為她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他的母親。

他決不可能遺忘她最後的遺言。

只是……第一次,在憶起這段話之後,季傾羽察覺到了一點那麽不可言喻的違和感。

最後?不對,這段話似乎並不是最後……應該還有後續,但……

隨著門被打開的聲音,思緒被打斷,意識早已清醒的季傾羽睜開眼睛,只不過他還保持著躺在床上的姿勢,一動不動。

經過沈則琛那份魔鬼日程表的洗禮,季傾羽被迫從夜貓子變成正常人的作息,生物鐘也硬生生被改變,現在基本早上六點鐘天剛亮的時候季傾羽就能自動醒過來。

推開房門的人毫無疑問是沈則琛,他走進房間,似乎是來看季傾羽起床了沒有:“醒了?”

“嗯。”季傾羽從床上坐起身。

季傾羽的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昨晚沒有睡好,還是又夢到那個女人的原因,他現在覺得頭有點暈。

“我已經把早餐準備好了,吳越他們都已經開始吃了,換好衣服後去洗漱,洗漱完了就快點過來吃吧。”

沈則琛又走近一點,他直接在季傾羽的床邊停住步子,但沒坐下來,而是把臉湊得很近,觀察著季傾羽的臉色,說道:“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發燒了嗎?”

他不靠近還好,這一靠近,季傾羽頓時心中警鈴大作,就像看見了什麽孤魂野鬼一樣,撐在身後的手緊緊地抓住了床單,因為太過用力,手背上的青筋突起。

沈則琛:“……”

他長得有這麽嚇人?

季傾羽挪動著上半身往後退,整個人靠在床頭,看上去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呼吸都變得沉重:“你突然靠我靠得這麽近幹什麽?”

“我想確認你發燒了沒有。”沈則琛說著就探出手背輕輕放在季傾羽的額頭前,感受著他的溫度,“……感覺還好。”

“當然還好,因為我根本就沒有發燒啊!”季傾羽揮開沈則琛放在他額頭上的手。

不知道是因為剛睡醒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季傾羽的反抗有些軟綿綿的,平日那股盛氣淩人的神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高高在上的公主此刻看上去就像一個人畜無害的清純少年,讓人感覺他只是在簡單地鬧別扭。

“體溫是正常,但你的臉怎麽這麽紅呢?”沈則琛的目光還流連在季傾羽的臉上,他的語氣似乎是真的有點疑惑,“現在的天氣也不熱。”

被他這麽一說,季傾羽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臉熱得跟燒起來一樣,就像烙鐵似的。

“別靠近我!”看著還想更近一步的沈則琛,季傾羽立刻雙手交叉舉在胸前,示意他別過來。

“季傾羽。”沈則琛看了他半晌,才沉吟著開口說,“我覺得你最近有點奇怪。”

“奇怪?我怎麽奇怪了?”季傾羽強裝鎮定地嘴硬道。

“你最近越來越容易一驚一乍的了,跟吳越一樣。”沈則琛冷靜地指出問題的關鍵所在,“以前的你看到我會這麽緊張?你從來都是忤逆我,什麽時候怕過我?”

季傾羽:“……”

“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在瞞著我?”沈則琛問,他以一種肯定的語氣道,“你有什麽不能對我說的事情。”

季傾羽看著近在咫尺的沈則琛的面容,大腦一片空白,呼吸幾欲停滯,季傾羽有種錯覺,或許再這樣下去,自己會窒息而死也說不定。

他的眉形、他的眼睛、他的嘴唇……那些靜止的分布在臉上的五官,都變成一副晃動的面容,晃動著季傾羽的心。

“哦,對了。”沈則琛像是想起來什麽一樣,又說,“你之前不是跟我說過我有一個秘密在你手上嗎?難不成是這件事?”

季傾羽心說,就是因為你這個秘密才害得我總是東想西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