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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後,第一個知道的是他的師父,麥克吳不愧是最了解鄧安的人,他問鄧安要不要回美國。

鄧安說不。他想去一個安靜的地方,他想到了江城,他生活過六年的江城,回國後的兩年他去過兩次江城看望鄧躍和他的母親,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又有著不錯的醫院,他想,就去那裏吧。離省城也不算遠,還是可以隨時向師父討教學習。

不能再留在省城的原因不是因為曾憶娜。鄧安在私生活上有美國人的作風:公私分明,非常注重*。就算曾憶娜曾對著他哭求,也深知道他的忌諱,並不曾在大庭廣眾下鬧過。所以曾憶娜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少。事情發生後,曾家也想過要去省醫鬧,可是一來家醜不想外揚,二來也清楚明白就算去鬧,最多也是輿論非議,可是輿論非議對鄧安是沒有用的,他隨時可以回去美國。而且很快知道鄧安從省城醫院辭了職,決定離開。

所以事情也沒有鬧大。

到底,這是你情我願的男歡女愛,麥克吳對鄧安說,人性不一樣,事情發展就不一樣,以後專心醫學吧,去了江城,千萬別放松,我的弟子,別的事我都不講究,專業只能精進不能後退。

鄧安從此離開省城醫院,此後只有在師父召喚的時候才會回去,有時是做一台大手術,有時是試新的設備和器械,有時是去會診或者參加全國專家會議,有時則只是去看望恩師,內容是和恩師討論世界最新醫學科技和腦科手術。麥克吳在省城醫院主要工作是帶兩個學生,也去附屬醫學院上課,鄧安也會得和那兩個師弟探討或是指點他們。

所以,就算離開省城醫院,鄧安的醫學水平仍然一如既往地提升著。

只是,再也不是年少春衫薄,再也沒有了輕薄與風流。

一恍五年。

鄧安在郵件裏的陳述非常客觀,基本沒有主觀想法。他把他所知道的都用冷靜的口氣寫下來,那些他不知道的,他一點也沒有臆測——曾憶娜可能會有的想法、父母兄弟的想法,都沒有。只有對白、經過、自己當時的想法。

作為一個專業的外科醫生,他翻譯過很多醫學雜志和書籍,他用慣了的就是這種冷靜、客觀、毫無主觀訴求的筆法。

顏子真其實知道大致的事情,但是她不知道鄧安在當時的想法,也不知道事情的具體細節,更不知道最後的發展是這樣的慘烈。

幾乎讓人呼吸不能。

這個鄧安是陌生的,和這五年來顏子真所見完全不同。鄧躍曾說:你知道飛蛾撲火嗎?我一直覺得那些女孩子都是在飛蛾撲火,女孩子和男孩子是不一樣的,女孩子總是容易發生感情,鄧安的條件太好,她們只會傷了自己。

顏子真一直以來對鄧安的討厭和輕視是正確的,她從來就覺得鄧安的從前不可原諒。那時候她覺得鄧安始亂終棄不負責任,就算因為對方的自殺而從此換了性情,那也和彌補無關。生命不能彌補。

現在她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顏子真想,鄧安的花花公子時期真是典型,他最大的錯處不是沒有處理好曾憶娜的事情,而是,他鐘愛的生活方式注定了會有不幸的結局,或者是這樣,或者是那樣。

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出來當年的鄧安,是怎樣的英俊不羈,溫柔風流,口角風趣。她初初認識鄧安時,鄧安眉目間的風流痕跡尚未收斂幹凈,雖然頹唐,調笑時眉目之間輕佻隨意、風流不羈還是時時流露的,那時候……雖然顏子真很不喜歡他,還是會被他逗得滿臉通紅,又羞又惱,可見其功力。

後來便沒有了。後來的鄧安還是會捉弄她嘲諷她,但整個人是懶洋洋的,雖然氣人,卻神情正經,再無半分輕佻。

顏子真印象最深的是,足足有半年,鄧躍要夜夜去酒吧找回爛醉的鄧安。有時約會到一半,就會有酒吧老板的電話打進來,叫鄧躍去領回鄧安。

她看到過一次,因為鄧躍從來不肯讓她看見鄧安的狼狽,而那次他們剛好在附近。

那時的鄧安,醉得不省人事,卻不打不鬧,嘴裏一串一串的說英語,還唱歌,吵鬧無比。酒吧老板頭疼無比,見鄧躍如見救星。然後鄧躍去扶了他走,他也不會抗拒,醉裏也知道這是誰,笑著說:“啊呀herishere。”轉眼看到顏子真,也笑:“真是一個幹凈的女孩子。”——這是顏子真近五年唯一聽到過的從鄧安嘴裏說出來的好話。

他醉得走不了路,鄧躍扶著他,他腳下拌蒜,把鄧躍也帶得跌倒,短短到停車位的路,鄧躍都要背了他走,他就在他背上放聲高歌,一路唱到家,放到床上他就睡熟了。

除了吵鬧好笑,並沒有別的。

但是鄧躍說,那段時間他不喝酒不能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