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5.2

“我原以為有生之年再也找不到江潮了,當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去登了啟事。三天後我接到姚靈鶯的電話,她很鎮定地說要我親口答應永遠不說出所有事情,包括江潮不是她親生的,才會告訴我江潮在哪裏。”

“我很憤怒。”莊慧行的臉色露出鄙夷:“我那時已經想得清楚,她必定有解決不了的事要找我幫忙,否則她不可能現身,只是不知道那是她的事情還是江潮的事情,所以我只追問江潮在哪裏,可是她只是反復地說她是在公用電話亭打的電話。於是我決定妥協。”

“但是我不甘心,雁如姐只有兩個孩子了,難道讓他們永不相認?可是她說她找我是因為江潮遇到極大麻煩,她知道我絕不會對江潮的事情袖手旁觀。那一刻我既是擔心又是無比地憎恨她,這個人,能利用別人利用到這樣盡的地步。我實在忍不住,問她‘你肯來找我,到底為的是江潮,還是你自己?是不是江潮遇到麻煩你怕自己老來無靠?’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最多答應你,在我有生之年,我活著時你什麽也不能對他們說。’我再也不能說什麽,我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既然她終於退了一步,既然等她死後,兩個孩子終能相認,我便立即答應了她。”

顏子真記得聽衛音希說過原本計劃留學的事情,因為家裏的經濟出了問題負債累累而取消,也記得衛音希說過是她奶奶的老朋友出面解決了負債的事情。這個“老朋友”當然就是外婆莊慧行了,毫無疑問,這也就是姚靈鶯迫不得已出現求助的原因了。

“我去了梅州,在她家裏見到了她,但是那天江潮上班不在家,我連和他吃一頓飯都做不到,只是遠遠地看到他。他長得和顏年幾乎一樣,當年他出生,就長得最像顏年。我知道他有一個女兒,可是她在江城讀大學也不在家。他們果然全部已經改了名。我回到江城,衛音希去了外地寫生,直到九月,我跟卓謙去江城大學,這才見到她。”

她的臉上露出歡喜與悲傷:“她和雁如姐長得這麽像!還有湖雪、小湖雪,她們長得那麽像……”她喃喃地說:“她們那麽像!那麽像!那麽像……”

她轉過頭,久久望著窗外,蒼老而長滿皺紋的臉上有淚水肆意縱橫。

顏子真想起在衛音希家看到的那張照片,她在當時便知道哪個人是姚靈鶯,只是不能指出。她看著年老的姚靈鶯指鹿為馬,也只笑笑而過。因為她也答應過外婆,在姚靈鶯生前,不能說。這是外婆的諾言,而外婆這一生,最重承諾。不管是對誰的承諾。

許久,莊慧行才接著說:“我以為我可以等到她死,可是原來我等不到,我等不到看見他們兄弟相認。我怎麽辦?我不能說,那我能怎麽辦?好在這麽多年來,我已經給子真講過很多當年的事情,子真從小愛聽古,我也願意把這些往事講給她聽,那是她的祖輩父輩,她見不到了,便聽聽也是好的。可是小孩子不能背負太沉重的往事,所以我就想等姚靈鶯死了的時候告訴她那些不只是我的故事,讓她認識她的叔叔和妹妹。”

“可是她竟然能活得比我長,我還真是沒有想到。那麽現在,在我死之前,我更要清楚明白地把全部的、包括後來的故事告訴子真。我告訴子真,這個故事是真的,但是她一樣要信守我的諾言,在姚靈鶯生前不得向江潮一家人吐露。”

莊慧行低聲說:“但是我要求子真在我死後把這個故事寫出來,所有的細節子真聽我說過多年,我希望雁如姐的後人知道這些事,我不僅要讓子真記住她,還想讓子真的筆為我紀念她。”她笑一笑,“我也希望姚靈鶯會看到這個故事。我也知道,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機會,她會看到。”她的笑容裏帶著深深的譏諷。對於敵人的了解,莊慧行一向不吝投入時間。

她轉過臉看著窗外,接著說:“然後我讓子真照顧衛音希。一是她們本來就是親姐妹,是雁如姐留下來的血脈,我希望她們姐妹能相親相愛,二是……姚靈鶯。姚靈鶯肯定會知道這件事,肯定會疑心重重,她會懷疑子真的身份,因為子真姓顏。最好她能夠見到子真,聽到子真的聲音,她不會想到,音希遺傳了雁如姐的相貌,子真就遺傳了雁如姐的聲音。”

莊慧行暢快地笑了出來:“那麽相像的聲音,她做了這麽多虧心事,我不相信她聽到了一點都不心虛不害怕。她不是讓我承諾在她生前不得向江潮吐露真相嗎?行,我不說。可是我便是不說,也要教她心驚膽戰!我不能容忍不能接受天理不昭,讓害人者得享天年,我不想讓這個卑鄙自私無情的女人安度晚年。我要她余下的日子日日夜夜分分秒秒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