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紫金山,靈谷寺。

曲徑通幽處, 禪房花木深, 道路兩旁,幾棵參天蒼樹挺立著;羊腸小道間, 陰涼襲人, 參木深綠,桂花繚繞飄香, 寺內,佛光普度眾生。

昏暗的月光下,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走在路上。

周斯越不知道從哪兒弄來兩頂頭燈, 下了出租就給她套上, 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微微俯著身子,一手拿著黑色的頭燈, 一手撥她的頭發,低聲:“別動。”

丁羨使勁兒向上翻著眼皮看, 只看見一個黑色的燈頭掛下來,“隧道工?”

周斯越哧得笑了聲:“我還盜墓呢。”

說完, “啪嗒”一聲, 自顧自罩著她的腦門給她扣上。

丁羨尖叫:“壓著我劉海了。”

周斯越那手給她把劉海用食指撥出來,溫熱的指腹觸到她的額尖,低聲:“好了?”

“嗯。”丁羨低頭。

周斯越勾笑,下一秒低頭給自己把頭燈戴好。

“在這等我回來。”

他說。

那年還沒有小黃車出租,周斯越不知道在哪兒弄來一輛自行車, 騎到她面前,停住,一只長腿撐在地上,弓著背看她:“上來。”

丁羨低頭看看自己的白裙子,壓著裙邊,側著身子坐在後座上。

以前念書的時候,周斯越有一輛山地車,後座沒法坐人,兩人出去玩的時候也沒法騎,大多都是一邊推著車一邊陪她走路,其實好幾次丁羨想說,你個二傻子,後座不能坐,我坐前邊兒唄。

哪兒好意思。

不過現在想來,什麽時候回去騎那山地車試試。

“好了?”

丁羨點頭。

“抓著我。”周斯越回頭看她。

一只白嫩的手扶上他的腰,“好了。”

夜裏行人無幾,月光清涼。

風飛揚,單車響,車軲轆滾在漆黑的柏油路面上,全是青春的印記。

往年七八月乃至十月,這裏看螢火蟲的人多,天南地北的人興沖沖一股腦兒往這兒趕,興許看的人還比螢火蟲多。

周斯越直接繞開靈谷寺大門,穿進左邊的馬路上,沿路騎到流徽湖才停下車。

湖面泛著銀色的波光,水光在月色下輕晃。

湖面兩邊是叢林,如今這月份,靈谷寺裏幾乎已經很難再看到螢火蟲了,而這片叢林是剛未開發的處女地。

“你你你……帶我來這兒看螢火蟲?”

也不完全是,去年來南京找蔣沉的時候,路過靈谷寺,他打小信奉科學,不信神佛。但他母親信佛,遷居南方前,跟他說起周家來退婚的事兒,順便又提了一嘴當年她跟丁羨去雍和宮上香的事兒。

李錦薈那陣狀態極差,被突如其來發生的事情打擊的心灰意冷,說話也沒什麽力度,“你那年參加數學國賽,我邀她去雍和宮上香,無意間聽見她許願,說得全是關於你,那會兒我就覺得那丫頭喜歡你,我還跟你爸說了這事兒,猶豫著要不要找你倆談談,後來又怕你沒那意思,怕傷了那丫頭的心,我跟你爸就睜只眼閉只眼了,只是沒想到,出了事兒,她們家就著人來退婚了,真叫人心寒。”

周斯越在無梁殿外站了好半會兒,將母親那番話顛來倒去想了好幾遍,高大修長的身影難掩疲倦。

那陣寬慧法師正好在寺內,見他在門口立了半晌也沒進去,便著小僧過去跟他招呼。

關了禪門,裏頭空無一人。

佛法見者便是緣,道者便是心,心緣不兩結,皆是一場空。

有緣便多說了兩句,寬解是寬解了不少,離開的時候,周斯越在殿外上了一炷香,隨便許了個心願。

在他轉身離開時,寬慧法師著小僧告訴他:“許了願,便要還願,不然,要再許就難了。”

他當時摸了摸鼻尖,心道,還願又是一柱香錢,這寬慧法師還挺會做回頭生意的。

至於願望,他當時隨便許的,就希望那丫頭過得自我些。

今天主要是來還願的,至於這螢火蟲,也是純屬碰碰運氣,心道這小丫頭肯定沒怎麽見過,帶她開開眼界。

誰知道,丁羨哈哈大笑:“你果然是城裏的大少爺。螢火蟲我們那很常見好不好?小時候我還抓一窩封在塑料瓶裏,一天抓一窩,這窩滅了,那窩接上,盈盈不斷的。”

“……”

周斯越覺得相當沒有面子,這丫頭也真是越發大膽兒了,以前哪敢這麽跟他說話,現在是敢往他頭上爬了,直接轉身從叢林裏出來,表情冷淡:“那算了,回去吧。”

擦著姑娘的肩而過,被人一把拉住手腕,丁羨興奮地往裏沖:“別啊,來都來了,姐帶你去抓,抓這個我可是一把好手。”

小姑娘的手冰涼又軟,捏著他結實的手腕,觸感微熱,周斯越沒動,抻著手臂,低頭睨著被她捏著的地方,小姑娘的心思全被螢火蟲帶跑了,雙眼放光地看著他,又拉了一下,催促道:“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