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虛不虛偽, 我不知,只由此叫我看清一事,方闊對黎氏一門被殺對我也許有愧疚…但不多。”黎上輕輕眨了下眼:“我目前還不清楚是為什麽, 不過這裏的事我遲早都會弄明白, 到時賬該怎麽算怎麽結我也就有分寸了。”
“我最討厭的就是別人遭了大罪,一些個事不關己的人卻滿嘴仁義要苦主慈悲為懷放下怨仇。”辛珊思想罵人:“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心若真是正的, 遇上不公,不是該將事擺到明面上掰扯清楚, 讓應還的還應討的討嗎?”
黎上認同:“黎氏的事,我心裏自有一杆秤。如果滅我一門的是那些被害人的至親,那麽…米掌櫃借銀掛牌殺人,我爹娘雖不知情,可因為銀子是從黎家出去的, 他們也並不算完全無辜。”
“但罪不至滅門。”辛珊思不是幫親,她講道理:“還有, 去絕煞樓掛牌的人沒找著,對方連個解釋的機會也沒給你家,更不提允個期限讓你家裏找出那個借銀的米掌櫃,將整件事情弄清楚…上來就滅門,這拿的又是什麽理?”
“歪理。”黎上很平靜:“據我所知,黎氏被滅門後, 庫房、家裏貴重的擺件、我娘的珠寶…全都被搬空了。”
“說來說去, 還是為財。”辛珊思靠過去, 用額蹭了蹭黎大夫的下巴:“方闊那話本裏, 除了滅門還寫了什麽,滅門之後的情節發展呢?一個故事總有主角吧, 主角是個什麽樣的人物?”
“他沒說,我也沒問。”黎上淺笑。
“為什麽,是覺沒有必要嗎?”
“不是。”黎上低頭,嘴貼上珊思的額:“是我不信他。”
那辛珊思又不懂了:“你既不信他,又怎麽能斷言他不是滅你家門的人?”
“因為泰順四年八月,閻豐裏在追殺瓷西娘子房鈴。房鈴是魏舫的童養媳,只魏舫因著自身的矮小,一直拖著未娶,在雙親去世後,認了房鈴做妹妹,將她許了戶人家。”
“閻豐裏為什麽要殺房鈴?”
“房鈴喜瓷,也會燒瓷,別號瓷西,亦稱瓷戲。她喜歡在瓷上刻畫小戲,對外賣的都是刻了和樂、喜慶場景的瓷,但收在地窖裏的那些就不一樣了。她把被她殺了的那些人的死狀,刻在了白瓷上…滿滿一櫃子。”
這是什麽鬼癖好?辛珊思問:“她殺的都是什麽人?”
“全都是對兒媳婦非常慈善的婆母。”黎上道:“泰順四年八月十八,閻豐裏殺房鈴於石雲山。兩個時辰後,方闊趕至。石雲山距坦州一千八百裏,所以我家遭滅門時,方闊不可能在坦州,除非給房鈴收屍的人…不是方闊。”
算算時日,辛珊思心頭一動:“閻豐裏什麽時候死的?”
“十一月二十九,那年冬至。”
“那不就是房鈴被殺後沒多久嗎?”
“方闊給房鈴收屍時,閻豐裏就在。方闊自己說的,房鈴罪有應得。”
“既然罪有應得,他從百裏山追去石雲山幹什麽,就為了給房鈴收屍?”
“大概是想勸房鈴放下屠刀,皈依佛門吧。”
辛珊思切一聲,諷刺道:“佛門什麽時候成魔頭的避風港了?那魏舫呢,他應該不慫吧,不然也占不了你家宅地?”
“魏舫要真有糾集百鬼的本事,房鈴成親後在夫家就不會受盡婆母罪了。”
辛珊思想想…也是。魏舫若能耐,應不會放房鈴另嫁。正靜默時,車廂裏突傳來“嗚…”,兩口子不由一激靈,均轉頭看窩籃。
“久久…”黎上柔聲。
辛珊思兩手撐轅座,退進車廂:“來了來了。”到窩籃邊,見小人兒眼淚珠子已經溢出眼角了,立馬摸向尿墊,熱乎乎。趕緊開藤籃取塊幹凈的尿布,給她換上。
睡飽了的黎久久,一舒坦了便不再鬧了,喝上幾口奶,那就更美了,小腳丫子一扣一松。車廂外行客說笑,她嘴一頓…細聽,小樣子很專注。等聽不到了,繼續吮吸。
“你聽得懂嗎?”辛珊思摸摸小東西背後的汗,拿了蒲扇過來輕輕扇風。
又跑了近一個時辰,他們到了犀角亭。犀角亭過去半裏路,就有個茶寮。茶寮的篷布下擺了六張桌,只一張坐了客。黎上趕驢往陰涼處,風笑隨在後。
一個年紀不大腿有些跛的男子迎上來,並招呼自家娃子扯草來喂驢、牛:“幾位客官,快到蓬下坐著歇歇腳。”
黎上跳下轅座,接了十分精神的閨女,看著珊思下車了,才轉身往篷布下。坐在靠西邊角那桌的三人,一口一咬地吃著面。尺劍拎上昨個做的包子,帶上一布兜要洗的桃,一邊走一邊沖朝他望來的久久擠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