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入八月,天就分早晚涼了。辛珊思打算趁居有定所時,做兩身厚實的衣裳。裁剪,她是會的。前生,外公在婚後給外婆買了台鳳凰牌縫紉機,幾十年都沒壞過,她閑時沒少踩。最近又是做月事帶又是納鞋底,針腳也練出來了。

她這身子,上衣做的偏長估計得要四尺半布,褲子三尺到三尺半。一尺棉布,是十六文。棉花貴,一斤在一百文左右。

算了個大概,辛珊思拿著攢下的一百五十根絡子,去了堂屋。正好,滿繡也在說裁秋衣的事。

“就該您勞心勞力地養我,我還不能孝敬您了?”

“我有衣裳穿,你給自個做。”李阿婆嘴上如是說,眼裏卻泛起水光,她滿心欣慰:“這麽大姑娘了,該穿點亮眼的。不定哪天媒婆上門,說嫁就嫁了…”

“您胡說什麽呢?”滿繡跺了下腳,見好姐妹來,臉都發熱:“你看我奶。”

趁孫女不注意,李阿婆撇過臉抹了把眼。辛珊思跨進門,把包絡子的小包袱放桌上:“阿婆說的沒錯,你也別羞。”現在可不似千年後那般開放,“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該想想要尋啥樣的婆家了。”

這話算是說到了李阿婆心坎裏,女子婚配,不單要看漢子品性,還要摸摸準婆家處事。尤其她家繡丫,身後只她一孤老婆子,沒個兄弟做靠山,若婆家賴,那日子定舒心不了。

“你怎麽也…也這樣?”滿繡兩腮燒紅,丟下快打好的絡子:“不理你們了,”跑了出去。

辛珊思笑了。

“這丫頭…”李阿婆也跟著揚了唇,走到桌邊看了眼小包袱:“我明天給你送去繡坊。”

“阿婆,我想扯些布。”她離開辛家已經二十四天了,一直沒發病,但辛珊思不以為這身子換了個芯子就全好了。她是不知道如何分辨真氣、內功,但自個力氣有多大還是清楚的。

內功沒散,就在她體內。

李阿婆點頭:“是要扯兩身。”過去用指給她量了量,“前幾天聽金掌櫃說,南邊要來批布,也不知道到沒到?到了,咱們可以問問有沒折損的布,那個一樣用,但要便宜不少。”

“勞煩您了。”

“你給我和繡丫納了那麽些千層底,我眼清明。”

相處了快一月,李阿婆是真心喜歡姍娘子。這丫頭不願欠人,在家裏住著,重活累活樣樣上手,一點不嬌。教了繡丫才多少日子,繡丫不但會打二三十種絡子,連裁剪、配色都長進好些。她也珍惜這份緣。

滿繡避了姍娘一下午,但晚上卻擠到了西屋。她滿十五了,也不是沒想過嫁人。可就陳繡娘那樣的,還遭過男人打罵。她心裏期待是期待,但多少有點怕。

“姍娘,你發總盤著,是嫁過人了嗎?”

辛珊思平躺著,扭頭看向小姑娘,彎唇笑道:“終於問出口了?”

“我…我這不是怕你傷心嗎?”滿繡又好奇得要死,姍娘長眉星目中梁又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她還十分能幹,怎麽都不該落得流離在外?

“我沒嫁過人。”前生在大學時談過一年純純的戀愛,畢業後忙於工作和家裏,她也沒時間折騰旁的。今世…辛珊思嘴邊的笑漸退,身懷一顆不定時炸彈,跟誰好都是禍害人家。

“那你還說我。”滿繡笑著推了下她。

辛珊思道:“我是沒嫁過人,但我娘所嫁非人啊,她落得什麽結果?死在我爹手裏,所以…”

“你娘不是和離了嗎?”滿繡震撼,後又一下將事串聯上了,脫口罵道:“你爹怎能這樣,還是人嗎?”不怪姍娘要出走。她不走日日便對著惡父,是報仇還是不報仇?

“所以嫁人一定得看準了。”辛珊思傳達著她的思想:“你要牢記,不管什麽時候都要珍重己身。明面上可以從夫、以夫為天,但心裏萬萬要清醒不能全倚仗男人。男人的愛惜,是會變的。”

黑暗中,滿繡看著好姐妹,唇微微抿起。

辛珊思怕她不懂:“我問你,成婚後若有了孩子,你當以孩子為重,還是以自己為重?”

這…滿繡想說孩子,但又覺姍娘如此問,肯定有她的目的。

“記住…”辛珊思沉凝兩息,道:“一定一定以自己為先。你的孩子未長成時,是要依附你過活。你好,他們就好。你要是沒了,你男人轉身就會給他們娶上後娘。”

“要遇上像你爹那樣的…”滿繡都不敢想。

辛珊思強調:“任何時候都不要丟掉安身立命的手藝,遇上好時機,還要努力提升自己。”

對著她的目光,滿繡回味著話,重重地點了下頭:“我記住了。”

“最後一點,不要為不值得的人,糟踐、消耗自己。”辛珊思覆上滿繡抱著她臂膀的手,抓緊:“一輩子,好活也就百歲,我們可不能浪費在一些糟心玩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