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塵

寒冬臘月,狂風席卷了漫天碎雪,風聲獵獵作響吹打著菱花窗,刺骨的寒意透過縫隙直往屋裏鉆。

侍女安夏走到窗前,將寒風擋在窗外,方轉過身來,說道:“夫人,這雪看來是要落一整日了。”

坐在妝奩後的女子身披素白衣衫,烏發如墨傾泄,蒼白的面容上布滿倦色,只見她一雙盈盈眼眸如泉水凝漫,低聲喃喃:“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對嗎?”

安夏見女子身形纖瘦,容色憔悴,不復以往的明媚爛漫,整個人猶如被抽去了靈魂般毫無生氣,心疼地哽咽點頭。

江絮清眸無情緒看著銅鏡內的自己,輕聲說:“安夏,我想見他。”

安夏作為江絮清的貼身侍女,自然明白她口中的“他”,指的並非是江絮清的夫君裴幽,而是她夫君的弟弟,鎮北侯世子裴扶墨。

長安城眾人皆知,江太傅的千金江絮清與鎮北侯世子裴扶墨乃是青梅竹馬,二人郎才女貌且門當戶對,堪稱是整個長安最為般配的一對璧人。

當所有人都認為這二人會順利的結為夫婦時,江絮清卻嫁給了鎮北侯府那失散多年的大公子,裴幽。

“夫人,世子他……”後面的話,安夏不忍心說出來。

江絮清苦澀一笑:“我知道,他在牢裏。而我將要與他的大哥搬到另一座裴府,從而扶搖直上,開啟新的生活。”

“安夏,你說他現在知曉了一切,是否恨我入骨了?”

安夏通過銅鏡看到她的兩行清淚,抱了上去喊道:“夫人,您也是無辜的,這不是您的錯,世子他從小就寵愛夫人,定然會如往常那般原諒夫人的。”

江絮清身形微晃,淚流不止。

真的會嗎?

此時門檻處不合時宜地傳來一道冷漠的聲音。

“夫人,馬車已在外頭候著了,大公子說若是您還未準備好,他便準許屬下親自將夫人壓上車駕。”

來人正是裴幽的親信李勉,他平日裏最是看不慣江絮清。

眼前這位金尊玉貴的太傅千金嫁給了裴幽後,卻三番兩次與自己的小叔子裴扶墨牽扯不清,主子不僅不計較,竟還對江絮清寵愛有加,反而做錯事的人卻絲毫沒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夫君。

若非裴幽實在太愛江絮清了,李勉現在恨不得上去捅了這紅顏禍水一刀。

見主仆二人還是沒動靜,李勉沉臉上前:“夫人,屬下得罪了。”

安夏見李勉竟真敢動手,忙護在江絮清身前,“大膽!你若敢動夫人一根頭發,有人不會放過你的!”

李勉冷笑:“有人?你說的難不成是世子?他如今自身難保了,現在除了大公子,還有誰能護著夫人?”

安夏氣得臉紅,“放肆!你這是不將江太傅放在眼裏?”

“江家已然落魄,江太傅也是靠著那下獄的世子才撿回了一條命,如今大公子才是陛下跟前的紅人,臭丫頭給我滾開!”李勉大怒,用力推開安夏。

江絮清這時冷冷啟唇,“裴幽在何處?”

李勉到底還是怵江絮清的,雖說主子下令了若是她不聽話,大可直接壓上馬車,但倘若他真的動手,主子指不定會心疼。

“回夫人的話,大公子正在地牢。”

地牢……

江絮清心裏陡然發慌,“若想讓我起身離開鎮北侯府,那便叫他現在回來。”

李勉抱臂笑了:“那夫人得再等等。”

“等什麽?”

李勉一字一句,語調加重且殘忍地道:“等大公子,親手了結世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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濕冷的氣溫,雪漸漸停了。

暗不見天日的地牢內燈火忽明忽暗。

獄卒打開了牢房,畢恭畢敬道:“裴大人,請。”

裴幽道:“本官與犯人有幾句話想說,若無重要的事莫要來打擾。”

開門的獄卒是三皇子的人,早前便得到了些風聲,自然不會再多此一舉。

裴扶墨支著單腿靠在冰涼黧暗的墻壁處,看樣子即使滿身血汙傷痕,仍舊未折彎他的傲骨,他挺拔的背脊不曾彎過一分。

烏黑的靴子在他跟前停下,裴扶墨緩緩睜開眼,沉靜幽深的眸色不見絲毫波瀾。

裴幽輕嘆:“懷徵,你怎就將自己折騰到這般地步,往日那意氣風發的少將軍去哪了?”

裴扶墨面無表情,復闔上了眼。

“看來是不想看到我了,那你可想知道陛下是如何處置裴家的?”

裴扶墨嗤笑,“有話就快說。”

落魄成這般了,竟還能高高在上地指使他!裴幽冷聲道:“陛下收回了父親的兵權,並處以死刑,母親與妹妹倒是撿回了一條命,但過不了幾日便要發落至教坊司。”

裴扶墨拳頭收緊,猛然睜開了赤紅的眼,他站起身提起裴幽的衣襟,咬牙問:“慕慕呢?!”

慕慕。那是他的妻子,裴扶墨竟還敢這樣親昵地喚他妻子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