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秋風颯爽, 黃葉飄落。
五口鎮上家家戶戶準備過中秋,長街大清早地擁堵不堪,遠行各地的大小行商趕回家裏過節的驢車, 牛車,馬車。滿大街的驢叫馬嘶,四處都是久不見面的親戚好友的寒暄聲。
葉扶琉領著素秋趕了幾個早晚, 把葉家麾下二十五間商鋪掌櫃夥計的節禮全發下去了。
江南走水路快, 三五天就能送往各處鋪子。
葉家門外送禮的訪客也絡繹不絕。和葉家有生意來往的大小布帛商家紛紛送節禮來,秦大管事在外院忙得腳不沾地。
素秋整理了半天的禮單, 突然想起什麽似地,詫異地翻了翻。“哎, 沒有沈家的。阿彌陀佛,沈家商隊終於離開鎮子了嗎!”
葉扶琉慢騰騰喝著甜羹, “昨天出去買秋梨還碰著沈家商隊的賬房了。人還在鎮子上。”
賬房是沈家心腹, 昨天半路攔住她,聲淚俱下地形容沈大當家最近如何地憔悴頹唐, 整日在酒樓閣子裏縱酒買醉, 一天清醒不過倆時辰, 醒過來就頂著一雙紅血絲的眼睛喝酒, 靠窗邊喝邊盯著鎮子北邊葉家的方向……
“哦,他還有錢包酒樓最貴的臨窗閣子喝酒。這不是挺好的。”葉扶琉當街應了一句,沒理會沈家賬房的呼喚,直接走了。
“說起來,祁世子倒是很久沒露面。” 葉扶琉舀起一匙甜羹,“回江寧城了?”
這個素秋知道:“鎮子上許多人找祁世子, 盧縣尊也派人找了幾回,都找尋不到。我聽人議論說, 祁世子身上擔著什麽暗訪公務,約莫是不願見盧縣尊,退了酒樓包下的閣子,趁夜趕赴臨近縣鎮,籌辦公務去了。”
“他還擔著暗訪公務?”葉扶琉有點驚奇,“人不可貌相。”
秦隴隔著院墻從前院喊,“隔壁魏家送節禮來!素秋,出來幫個手。魏大送來許多鹿肉和鹿血。”
這一嗓子從前院喊進內院,莫說葉扶琉和素秋這邊,只怕隔壁魏家都聽到了。
素秋坐著不願去。
低頭繼續收攏滿石桌的禮單,輕聲說,“娘子,勞煩你去一趟。”
素秋的反應有幾分不尋常,葉扶琉瞧了她好幾眼,沒多問,起身說,“我去看看。”
魏大站在庭院裏等著。
地面上果然散放著整牛皮袋的鹿肉塊。清洗得幹幹凈凈,前腿後腿裏脊肉都有,瞧著像是頭整鹿。
“秋高氣爽,郎君這幾天動得勤。昨日又去了趟山裏,剛好逮著一頭小溪裏喝水的花鹿,直接一箭射中。”
魏大又提過另一個收口的牛皮囊,“收集了不少鹿血在裏頭。郎君吩咐說,鹿血滋補養氣血,秋天時節正好適宜進補,鹿血給葉小娘子用。”
葉扶琉接過牛皮囊,“眼看著天氣轉涼,正好做點鹿血羹。替我謝過三郎。”
魏大爽朗笑道,“咱們兩家別客氣。新得的鹿皮子魏二還在鞣制,等過幾天鞣制好了,肯定也給葉家送來。”
說著左顧右盼,詫異問,“最近早晚天涼,素秋娘子是不是病了?接連三四天不見她人影。”
秦隴蹲地上收拾鹿肉塊,邊翻撿邊道,“她哪病了?早上才見面,人好好地在後院——”
“有點咳嗽。人在後院歇著。” 葉扶琉接口說完,又閑聊幾句,把魏大送出門去。
秦隴拖著整牛皮袋的鹿肉往廚房方向走,邊走邊納悶地問,“素秋哪有咳嗽?我早上跟她對禮單,她一口氣念了三大張紙不帶喘氣的。”
廚房設在二進院子的西邊。推開虛掩的垂花門,素秋人就站在門邊上,秦隴的話顯然聽得清清楚楚,劈手接過秦隴手裏的牛皮袋,費勁地往廚房邊拖。
秦隴從她手裏又搶回牛皮袋,“整只鹿都在裏頭,少說四五十斤分量,跟我搶什麽。”扛著牛皮袋走過垂花門,又問門邊站著發怔的素秋,“你真病了?”
素秋捂嘴咳了兩聲,“病了。”
“哎,不早說。你歇著去。”秦隴叠聲地催促,“晚上那頓飯食我送魏家。”
葉扶琉跟在秦隴身後,走過垂花門時,也問素秋一模一樣的四個字,“你真病了?”
素秋咬著下唇,眼眶微微發紅。“娘子何必明知故問。”
葉扶琉湊過去細瞧素秋泛了紅的眼眶,素秋扭頭避開,葉扶琉瞧不清她的神色,烏亮的眼睛裏露出幾分苦惱。
“我知道你有心事,但我猜不出,前幾天分明還好好的。魏家哪個得罪你了?”
她牽著素秋的手把人拉去旁邊幾步,悄聲問,“登門最多的要數魏大。是不是他做錯了什麽事,說錯了什麽話,得罪你了……”
素秋早已壓抑得忍不住了,喉嚨裏沖出一聲響亮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