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六章 譯者布剌蠻

冷鍛瘊子甲可以說是當世傳統鍛甲的巔峰之作了。

京襄這些年在制甲技術上取得長足的進步,主要還是采用熱軋及水力鍛技術,使得冷鍛甲的制作周期及成本大幅度下降,但單純就甲片的強度,相比較冷鍛瘊子甲並無跨越性的提升。

曾幾何時,像王舉、蔣昂、孫延觀、徐憚這樣的無雙武將依賴重鎧遮擋敵卒弓弩的遠射,近戰又與左右健銳互為倚靠,得以從容進出戰場如入無人之境。

在陳子簫看來,一旦能輕松貫穿瘊子甲的鐵脊弩,能在戰場上密集使用,無疑將宣告了無雙勇將傲立戰場時代的終結。

徐懷心裏卻是微微一笑,這才哪到哪兒啊?

與陳子簫、劉師望等人關注十數架鐵脊弩結合各式箭鏃,在射距、穩定性及貫穿性等方面表現出來的差異不同,徐懷看過十數張鐵脊弩在試射時各部件的表現後,就坐到遮陽華蓋之下,拿起一本手抄書翻閱起來,還不時拿紙筆演算一二。

一名鷹鼻深目、頭發花白的老者拘謹的坐在長案的對面。

牛二百無聊賴的站在一旁,不時的瞪鷹鼻老者兩眼,實在不知道一個老朽戰俘譯了幾本破書,有什麽值得重視的地方,竟然叫徐懷回到泌陽後,有如珍寶一般連著兩個月都留在身邊以上師相待。

除此之外,鷹鼻老者的幾名色目人弟子,原本也都是從宛丘捉拿下來的戰俘,此時都遠遠侍立於一旁。

過了片晌,見徐懷將演算紙拿起來,坐於一旁的史軫、韓圭、程倫英、喻承珍、莊守信、沈煉等人都禁不住探過頭來看演算結果。

徐懷將演算紙遞給鷹鼻老者,哈哈笑道:

“這本《婆羅摩算學之書》確是有些難度的,這道題花了我好大功夫才算解了出來。不過,我的水平還是要算不錯的吧?”

“大人僅用不到三個月時間,就將《原本》《圓錐曲線論》《婆羅摩算學之書》等書看透,真是學究天人,老朽平生所未見,”

鷹鼻老者看過徐懷演算答案無誤之後,拿著字正腔圓的漢語施禮道,

“布剌蠻學識淺薄,畢生所學就僅限於這三本先賢之作,已無能力再指點使相什麽了,只望使相能遵守諾言,在泌陽賜一棟陋宅,使布剌蠻能了此殘生!”

徐懷微微一笑,未置可否,又將那本手抄譯書《婆羅摩算學之書》拿起來翻看。

徐懷在京襄極力推行匠術工造,對當世算學當然也有很深的涉獵。

當世所遺存的《周髀算經》《九章算術》《孫子算經》等著作,都側重於實際問題的計算與應用,大量的算學成果都不具有一般形式,缺乏嚴格、系統性的論證推演。

而從布剌蠻到中原之後所譯的幾部西學著作看,顯示出此時的西方世界在算學、幾何學已經形成具有邏輯結構的論證數學體系,初步實現了公理化發展。

而這恰恰是京襄工造想要進一步獲得跨越式發展,不可或缺的根基所在。

之前徐懷僅僅聽軍情司刺探到相關的一些信息,卻沒有機會看到譯書原本。

潁州會戰末期,傅梁率部隨水軍戰船沿潁水逆流而上,直插宛丘,俘虜了包括嶽海樓的妻兒在內,大批未及逃走的京西漢軍眷屬,徐懷都不甚在意。

唯有《婆羅摩算學之書》的原譯者布剌蠻及幾名弟子,徐懷卻視若珍寶,第一時間下令將他們送回泌陽看押起來。

赤扈早年就橫掃大漠南北,兼並西域諸部,重新打通了絲綢之路的北線,也很早就雇傭來自西方世界的商人、學者、匠師,成為赤扈人統治大漠南北、不斷的對外擴張的重要助力……

嶽海樓盤據京西之後,一直有意推動工造發展。

布剌蠻及弟子,便是嶽海樓特意雇來,這些年一直為京西兵馬都總管府督造城池水利、修造兵甲戰械。

布剌蠻更擅長數學,他在受雇京西兵馬都總管府期間,平時除了率領弟子督造兵甲戰械、設計城池、水利外,還將隨身攜帶的一些西方算學、幾何學等幾部重要著述陸續翻譯過來。

可惜在宛丘沒有人能從中發現到巨大的價值。

當然了,就算發現了,也不是誰都有資格去實現的。

就算是京襄,徐懷此時安排人手大規模翻譯西方著述,將西學設為匠師學舍的核心科目去推廣,還要考慮持續不斷的推動更深層次的理論研究,可能短短一兩百年都不要指望能對司空府的實力增強發揮立竿見影的作用。

然而,為一兩百年以後的後世,這一切都是必然要去奠定的基礎。

而對布剌蠻他個人來說,他為京西兵馬都總管府效力多年,在宛丘被俘,還以為即便不立時人頭落地,也會在某處礦洞裏做苦役勞累而死。